兩套衣服就要攆人,按平常的標準,是嚴格的過了頭。別說是書院中的僱員,就是簽了賣身契的家奴給主人家出外採買,拿個一兩成回扣都是天經地義的,主人知道就不會說什麼。

過去第一次用這樣的標準來開革書院僱員的時候,馮從義回答蘇昞的質問,說事情要防微杜漸。還反問,箕子為什麼見到紂王收了一雙象牙筷子,立刻就跑了?

現在蘇昞不再多問,已經習慣了。

但馮從義總是會向蘇昞多解釋幾句:“書院給出的工錢,比其他地方相同的傭工要多兩成,四季和年節的衣料、節賞都比其他地方要多,這樣還手腳不乾淨,是人心壞了,絕不能留下來。”

“不過這件事是怎麼知道的?”

蘇昞挺納悶的,很隱秘的一件事,馮從義一來就知道了。若不是知道韓岡的表弟有顆七竅玲瓏心,保不準就會以為他在書院裡安插了耳目。

“是有人出首。”

蘇昞臉變了,“此人也不能留。”

收受好處一事,若是正直之人,應該當面指正。若是忠心之人,也會及時上報。當面不說,又不及時上報,而是隱瞞下來等待時機告發,這樣的人人品卑劣,甚至比收受回扣還惡劣,書院中不能要。

“調來順豐行吧。這樣的人,的確不適合留在書院裡,不過我們這些做買賣的,還是要有幾個耳目。有番周折,也能讓他知道日後怎麼做事。”

“也好。”

蘇昞不想在這些俗世上多糾纏,定下了開革名單,便直接放下了。有馮從義盯著,什麼人也別想泛起壞心思。

只是免不了又要感慨一番,“書院是教化之地,卻連離得最近的僱工都教化不了,有負聖人之教。”

馮從義全然沒在意,蘇昞從來都不是書呆子,現在的話,也不過是發發牢騷罷了。

……………………

“只有兩個。”

曾賢次日回到書院,一名同學就湊了上來,低聲通報最新的訊息。

“發配?”

“開革!”

“西域難道不缺人了?!”曾賢反應很大,這可關係到半貫制錢的賭金。

韓岡看重西域得失,此事人盡皆知。所以只要有機會,許多官員就會將人發落去西域。不管是不是罪囚,只要有漢人在那裡佔著土地就可以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使是罪囚,也遠比蠻夷更可靠。

曾賢本以為賭這一票不會輸,沒想到這一回卻變了樣子。

“缺得多了。”壓中冷門的同學嘻嘻笑道,“但總不能‘棄灰於道者棄市’。就拿了兩件衣服。”

“怎麼說?”曾賢問道。

從同學處得到了詳細,曾賢苦了臉,許久方嘆道:“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曾小乙,輸便輸,不要輸不起啊。”賭贏了的同學笑著說道,“說真的,被開革還不如去西域,不過是換個地方種田,朝廷其實已經很寬大了。”

“西出陽關無故人。”

“無故人總比自己不能做人要好。餓肚子,可是要變鬼的。”

曾賢抿了抿嘴,卻也不再強辯。

書院裡都在這麼教。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