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六視若無睹,不論是韓鐘的疑惑還是岑三的瘋狂。

他側過身子,低聲在韓鍾耳邊,“讓他消消火也好。方才他沒罵,現在是真的該罵……仗不是這麼打的!”

仗不是這麼打的。

岑三覺得有一團火從心底咕嘟嘟裡冒出來,連砍帶踢弄死了四五人,心頭的火氣也沒能瀉.出去。

真是熱!

汴梁的夏天都沒這麼熱,明明比汴梁更靠北一千里,熱得就像二十年前,咸陽城頭看著城外一片大火的時候。

岑三還記得八歲列名廣銳軍籍拿到的第一份八個大錢的軍餉;還記得十四歲時,提著酒到家裡來,慶賀他能夠正式跟隨父兄上陣的都虞侯吳逵;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上陣,就砍掉的那個党項人的臉;他也不會忘記自己付了多少努力,才成為廣銳軍中有數的斥候;更記得舉起反旗後,跟著吳都虞的那段時日。

那時候,吃的是醃菜,喝的是稀粥,党項人也打,官軍同樣打,不是朝廷調了太多兵馬來,廣銳軍不會輸。

好飯好菜養起來的鐵道兵,卻連陝西鄉中的弓箭手都不如。

真是一群廢物。

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岑三扭過頭,是陳六的臉。

“彆氣了,是他們殺得人少了。”陳六道。

“差點就沒臉見相公了。”岑三解釋。

“只是這樣?”陳六笑著反問。二十年的交情,怎麼會信?

“還能是什麼?!你,還有你,過來!”岑三轉回頭,呵斥著,從人群中扯過來兩個看起來最害怕計程車兵,吩咐他們把首級都割下來。

顫抖的手拿著刀子,落在脖子上的刀刃,抖得更加厲害。

岑三避而不談,陳六也不多問,望了望遠方的敵陣,“不論如何,那兩支遼狗很難再接著打了。”

幾次進攻接連失利,如果遼軍不改變戰術的話,戰鬥就很難再繼續了。

鐵道兵這一面,以他們的水平來說,已經算是做得不錯了。而前面神機營的情況則更是好得不得了。

一個時辰下來,神機營指揮已經擊退了遼軍七八輪進攻,唯一一個受傷的,是被擊斃的奔馬,翻滾著到了面前,被壓傷了腳。

神機營計程車兵們就像是平日裡的訓練,聽號令開槍裝彈、開槍裝彈、開槍裝彈。

二十步開槍,十五步開槍,十步開槍,充滿自信的把敵人越放越近。

冷靜地開槍,冷靜地裝彈,冷靜的將眼前還能活動的敵人給戳死,除了出槍計程車兵,也沒人多看一眼——即使冒出的血泡看起來很有特色,除非敵人爬到自己的腳前,那他們才會挪動視線,將槍尖朝下,然後……往下那麼一戳。

熟練得就像做了二十年的廚子,殺掉了一隻雞。

平常的時候,他們愛說愛笑,能打能鬧,上了陣之後,除了號令,神機營計程車兵們聽不見任何雜音。

“遼人打不下去了?”韓鍾帶著些許期待。他不希望王厚的援軍趕來時,自己太過狼狽。

“至少得換個戰法了。”陳六道。

兩邊攻擊都受挫,韓鍾、陳六都覺得遼人不改變戰術就打不下去了,遼人那邊似乎也覺得要調整戰術了。

戰鬥暫且中止了一刻鐘。

然後進行過調整的遼軍再一次展開了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