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舜臣揚起眉,驚訝之色一閃而過,隨即狂喜浮現在他的臉上,“當真?!”聲音大了點,他緊張的左右看了一圈,見沒人注意,回過頭來低聲對韓岡急急的說,“三哥,當真要俺去打遼狗?!”

韓岡嘆了一聲,點了點王舜臣,“你啊你。”他似是無奈的搖搖頭,“你先做好準備,等通知吧。”

王舜臣連連點頭,他最喜歡的還是天山之西,大漠之外的無盡之地,可以任憑他賓士縱橫,千萬人在他面前俯首,京師雖好,卻是太狹小了,同時也是太憋屈。即使不能回到最是心愛的西域,能領軍上陣也算是件好事。

“忙你的正事吧。”韓岡這時看見張璪循路走了過來,打發掉了還想細問的王舜臣,迎向張璪,“邃明兄。”

張璪在廳中沒有與那些將校多說話,只是照慣例誇獎或批評兩句。

他雖是樞密,卻也不想惹起韓岡的忌憚,一直都很注意不去染指軍令之權。這一謹小慎微的做法,讓他一直安坐在樞密使的位置上。

王舜臣與張璪行了禮,就先行告退。

張璪目送著他走遠,回頭道,“看王景聖的樣子,這幾天當是辛苦了。”

韓岡笑道:“演習上的事一向繁瑣,以他的性子,做這些事比讓他上陣打仗都辛苦。”

張璪也失笑,“不獨王景聖,軍中願意做瑣碎事的壓根就沒幾個。”

韓岡道:“人之常情嘛。”

張璪點點頭,“能把職分之事做好就行了。”

此處離正廳不遠。

原本此地作為別業,後面有一個規模不小的花園,只是成為軍營之後,後花園給剷掉了,只留下了水井。營地內七眼水井,七臺蒸汽機從井中提水,將之輸送到七座高聳的水塔上。營地中的用水,都是從水塔中流淌出來。

舊時的民居別墅,完全軍事化和實用化,沒有了後花園,只有正廳旁栽了稀疏的幾株花木,以及花木旁的小亭。

亭中此刻空曠,只有韓岡和張璪。

張璪和韓岡在亭中安坐,親衛們飛快的端上茶點,然後遠遠都退了出去。

張璪望著正廳,那裡幾個將領匯合了王舜臣,正往偏院去。偏院中有演習場的沙盤,估計他們是要為今天的戰況覆盤。

張璪心中幾許激賞,願意主動在正事上用功,這是神機營的成員,和普通禁軍官兵最大的區別。

他嘆息道,“可惜神機營就這麼幾萬人。如果五十八萬禁軍能盡如神機營一般,遼國早已滅了。”

“那子厚可就要天天叫苦了,岡亦要叫苦不迭。”三司使有八年沒有設立了,天下財稅盡數集中到了都堂堂庫,韓岡和章惇對掌朝堂財權,收支皆在二人管理之下,張璪能開玩笑說盡練禁軍為神機兵,韓岡還真開不了這個玩笑,“真要都如神機營一般,朝廷的財計哪裡能支應得來。”

張璪忽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一般的搖搖頭,“熙寧八年九年的時候,璪再入朝堂,與聞國事。當其時,天下財稅不過七八千萬,僅是軍費就要佔六千餘萬,十之七八啊,要是如今的軍費還能佔去朝堂歲入的七八成,五十六萬禁軍換裝整訓可優而為之。可惜啊,如今錢是多了,可花錢的地方也多了。”

韓岡道,“這還是節省得來。要是真的想花,財計再翻兩倍都能用得一乾二淨。子厚天天想著哪天官軍能把日本佔下來,有了金山銀山的出產,朝廷財計能輕鬆許多。”

如果只看紙面數字,二十年間天下財稅翻了一倍,而且這都是折算成現錢後的數目。不是貫石匹兩束這種不顧單位,把錢絹糧銀的數目直接加起來的數目。所以看起來是翻了一番,實際上的收入,還要再翻上一番才對。

收入四倍於過去,但支出同樣翻了一番又一番,道路水利墾殖都要花錢,朝廷軍隊學校,也都需要錢來維持。

每年的歲入看著不少,人丁稅夏秋二稅工商之稅,官辦工廠的紅利免行錢便民貸市舶稅,朝廷各種斂財手段林林總總幾十項,但支出的地方也是五花八門,到處都是要錢。

只是五十八萬禁軍十七萬廂軍的軍費,就有官兵的俸料錢夏賜冬賜節賞功賞,又有置裝兵械營造牲畜船隻方面的開支,一年就是五六千萬貫的現錢,真金白銀,比起二十年前的五六千萬,價值要高得多。

雖說比不上過去一口氣佔去七八成的稅入,但也有四成多了。是國計所有支出中數目最大的一項。剩下的一半多一點,要養朝中的數萬官員百萬胥吏,整修道路河渠,支援官辦教育,各種各樣的開支多如牛毛,幸好官中的工廠有產出,鐵路也是自收自支,養了近十萬人,否則實際開支還要大上許多。

但以上的都是日常開支,戰爭的開銷,救災的開銷,這些特別支出,在今年直接讓國庫動了老本。

章惇對韓岡說要金山銀山,這不是開玩笑,也許在過去還能熬一熬,設法從哪裡擠一擠出來,但如今好日子過得多了,苦日子可就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