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沐點頭,“十七叔所言正是。正是需求多與寡,必要或不必要的差別。”

“越是不可或缺的買賣,規模就越是大。人不能不吃飯;鹽也不能缺,只是比糧食需求要少;布帛當然也重要,但總比不得米麥和鹽,至於香精香料,沒了也死不了人。”

“京兆府鬥米八十四文,從潼關運進來每鬥也要七十五六文,還有各色稅費,每鬥還要再加三四文成本。米店真正能賺的,一斗米也就四五文的樣子。可這一斗米看著是利薄,實際上做得大了,一年都能有幾萬貫的賺頭。東面的福建人是怎麼情況,諸位……呃,”種沐從筆記本的記錄上抬起頭,“兩位叔父也許都知道,他們仗著手裡每年出產的兩千三百萬石稻米,就把天下的糧價操控在手中,看著一直都是低價,仁義之名傳佈天下,卻把糧食上的錢都賺了,比貴价賣的時候都賺。其他商貨也是一般。按照馮東主的說法,市場越大,壟斷市場就越有利益。”

饑荒時,富貴人家高價售糧,其實很多時候都是為了收買農戶手中土地,並不只是貪圖那麼一點糧食利潤。只有城市中的糧商,才會只把心思放在利潤上。

但不論這些人的相反如何,過去的做法又如何,自從福建商會崛起之後,他們就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肆無忌憚了。

福建商會控制了南洋周邊數以千百計的種植園,即使是在南洋有產業的雍秦商會成員,都把種植園產出的糧食交給福建商會代售。福建人由此控制了天下糧價,在他們的操縱下,開封府無論災情如何,糧食永遠不漲,而其他州縣,糧價的波動也沒有過去那麼大了,這是福建商會的功德,博得了無數善名,同時他們也在其中賺到了更多。

以此為例證,馮從義的道理,外人也許還不明白,雍秦商會的成員只要聽了,很快就都會明瞭了。

種樸只瞑目深思片刻,就點了點頭,“有道理……繼續說。”

種沐道:“只是商會轄下的工人,按去年的統計,足足有八十萬人。”

“八十萬?!”百無聊賴的种師中聽到這個數字,都驚訝起來。

種樸在旁做證,“就有這麼多。十九你不知道,我們家裡的產業就有七八千工人了。”

種沐也道:“的確就有八十萬,關西男丁的十分之一。”

凡是人數在超過兩位數、基本實行了機械化的工廠,全都加入了雍秦商會,也就是說這些工人基本上都是雍秦商會的管理下。

僅僅是機械、鋼鐵、礦產等與日常生活聯絡不緊的重工業,就有二十餘萬工人。加上紡織、器皿製造等輕工業,總共吸納了關西全境超過十分之一的成年男子。

聽著種沐細算,种師中咋舌不已,“都比關西兵籍上的丁口多一倍了。”

種樸道:“賺錢的,肯定是要比花錢的多。”

“其他地方的工人其實也不少。徐州的工礦,最多的時候就有十五萬人。江南絲廠的工人,也有二三十萬。京師就不用說了,各種工廠加起來,至少十萬人。但我們的八十萬,全都是有錢的!這八十萬人背後,就是至少五六十萬戶人家,兩三百萬人。”

種樸一拍桌子,明白了種沐想要說什麼,“市場!”

种師中本是迷糊,但得到種樸提醒,也明白了過來,倒吸一口涼氣,“兩三百萬買家!”

“按照會中統計,我們關隴地區的中等人家,每人每年的棉布用量在一匹半。如果這八十萬工人買不起棉布,就等於每年少了近五百萬匹的銷量。在關西,包括隴右、關中,各色棉布的年銷量可也只有不到兩千萬匹。”

“四分之一啊。”種樸一聲嘆,不細算他都想不到,這些出賣勞力的工人,竟然會是工廠產品的大買家。

“不僅僅是棉布,”種沐道,“沒了這兩三百萬人,柴米油鹽醬醋茶都不知要少賣多少,又有多少商戶無法開張。”

“看來我們是做得對了。”種樸笑道。

种師中也有些開心,“江南一幫子都是鼠目寸光。”

他拿起茶杯,與種樸碰了一下,第一次對種沐主動要求:“十五你繼續說下去。”

“雖然近年來,棉布銷量的增加速度在減緩,但以中國的人口,對棉布的需求還遠遠沒有到達極限,只是很多人買不起。”種沐對著手上的筆記本念道,“一個辦法,就是讓各地的百姓富裕起來,另一個,就是繼續降低普通棉布的成本。”

种師中立刻道:“第一條可難了,江南讀書人那麼多,都還是一幫一幫的目光短淺之輩,哪裡可能讓利於百姓。”

“第二條呢?”種樸問。

“就是擴張種植,選育良種,儘量降低棉花原料成本。加快改進各種機器,包括蒸汽機、紡機、織機,訓練工人,讓一個人能夠管理更多的紗錠,操作更先進的織機。減少庫存和運輸中中不必要的損耗。而要嚴禁的,就是為了降低成本而降低質量,這會毀掉關西布的名聲。為什麼即使價格高了幾文,百姓們都還認我們關西的布,就是因為我們的質量,要比其他地方的棉布都要好,能穿得長久。”

種樸沉吟道:“其他都還好說。就是擴張種植這一條,可就難了。”

种師中也問,“海邊現在還能買到地皮嗎?”

種沐道:“是有些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