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家中有一個能進學的孩子,其父母就會像車伕這般驕傲,而外人也在羨慕之餘,對其父母更多一點尊重。

天上的月亮此時又向西挪動了一點,籠罩在最東邊天空上的深黑色,也稍稍褪去了一些。

車伕看了看天色,叫道,“好嘍,要走了。”

飛快的把鎖住車輪的機關播下,跳上馬車,跟站長打了個招呼,揚手一個鞭花,劈啪作響,得兒駕一聲喚,四匹挽馬同時起步,輕快的步子拉著輕了許多的馬車出了小院。

站長目送車伕離開,回頭就是一聲大吼,“快天亮了!別磨蹭了!!”

站長的大嗓門遠遠傳開,遠近裡坊的看門狗開始汪汪狂叫,一時間不知驚醒了多少睡夢中的鄰人。

一名名報童斜背裝滿報紙的挎包,跑出小小的分送站,將最新的新聞,用最快的速度送進京師的千家萬戶。

這一個早上,註定不會寧靜。

……………………

“文寬夫竟然低頭了!”

韓縝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走了進來,手上拿著還帶著油墨味的報紙。

韓維抬起頭,面前也攤著剛剛拿到手的快報,冷笑道,“他來京師就是為了丟人現眼的?”

“恐怕文寬夫也沒想到,政事堂會這般不留情面。”

韓縝說著,在桌旁坐了下來,守候一旁的下人們手腳麻利的給他端上今天的早餐。

一碗熬得濃稠的七寶粟米粥,一小碟北門醃黃瓜,年已七旬的韓縝就跟他的兄長韓維一樣,口味越發得清淡,飲食也更加簡素。

“那是他活該,”韓維毫不客氣的評價道,“被太后趕去太廟就該收斂了。”

說起了朝中事,韓縝擺了擺手,讓下人都出去了,“他或許覺得兩府要開大議會,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什麼事來。”

“他覺得……”韓維一聲冷哼,“一廂情願。”

韓縝則暗暗搖頭,他五哥說得好像有先見之明一般,其實如果不是自家有個好侄兒,這一回不定就是韓文兩家同時遭殃。

“不過轉得也太快了。”韓縝指了指報紙,上面正是題了文彥博頭銜和名諱的悔過書,“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非為百姓也。皇帝面前都敢說的。昨天才去見了兩府吧?”

昔年在憤怒的天子面前,文彥博還敢直言抗辯,如今不過是去見了兩府一面,就算兩個兒子被抓了,也不該轉變得那麼快。

“知道兩府動真格的了,再硬著也沒好處。皇帝居高臨下,些許冒犯尚可優容,換作是謀反,皇帝還能如此寬容?”

文彥博就是要拆兩府的臺,如果兩府事敗,身家性命皆盡難保。文彥博這一回給判個滿門抄斬或許是過頭了,全家流配西域、雲南都不出奇。

“只是這般逼著潞國公低頭,兩府……章韓二相可這一回不免名聲受損。”

“這不是好事嗎?”韓維橫了兄弟一眼,拿起了筷子。

韓縝眨了眨眼,隨即也拿起了筷子。

這的確是好事。

對韓家如是,對其他有望宰相的重臣亦如是。

兩位宰相太過於強勢,就像是五嶽一般,死死壓在所有朝臣的頭上。

兩人聯手秉政,十年來的碩果累累,天下間已多有士人以元佑之治相稱,聲望之隆,遠在國朝歷代名相之上。

挾文治武功之聲威,即使貴為元老,都要讓他一頭地,其餘朝臣更是得仰仗其鼻息。

如果他們的名聲能夠,儘管一時間還不能推翻他們的壓制,卻也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尤其是與人望息息相關的大議會召開之前。

新任的御史中丞,冷眼目送一名大搖其頭、為章、韓二相扼腕嘆息的朝臣離開。

‘一群白痴。’

王居卿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