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看著向宗良臉上憨態可掬的笑容,隨即將怒氣悄然掩飾起來,用同樣的笑容回應著,“多謝堯臣兄你顧念,不過這是老毛病了,請過的醫生也不少。去年上京,更是請過太醫局裡的御醫診斷過,”他反手捶了捶肩膀,“這毛病,就像機器用久了,自然壞的,沒辦法治。機器能換零件,這人可換不得。”

“這可說不準。”向宗良搖頭晃腦,“過去能用金針扎兩下就算大治了,現在都能幫人開膛破肚再活蹦亂跳的縫起來,誰知道再過些年,是不是能幫人換了五臟六腑,讓人多活些年月。”

“真的能換,換什麼五臟六腑。”楊從先拍拍脖子,“換個身子不就最省事?”

向宗良一愣,跟著哈哈大笑,“還是希文兄你老道!肯定是要換個年輕精壯的!”

楊從先陪著笑了一陣,心中卻越不耐。

海軍就是章相公的自留地,這是韓相公預設的。與其說向宗良是韓相公安插在海軍裡的棋子,還不如說是用來給海軍扯後腿的。

楊從先對此也多有怨艾,那位相公死攬著神機營和鐵道兵不放手,卻把這頭豬送到海軍裡邊來添亂。

但韓岡做事從來不過分。海軍6戰隊,如此不合古意,又非嘉名,不過是隨口而來,還安排了向宗良來帶。要說宰相對他有多放在心上,也要人信!

說來說去,不過四千出頭的人馬,將將海軍總兵力的一成。論訓練,遠不及水兵,論火力,任何一支分艦隊都能將之碾碎。真要登6作戰,從船上下調水兵也就夠了。如果要攻登州對岸的那座蘇州港,難道還能派這四千人上場,這是給北虜送人頭的吧?

“希文兄。”笑過一陣,向宗良仰頭望著青州號彷彿城牆一樣的船舷,問,“這青州號還要修上幾日?”

“還要六天。”

向宗良做作的嘆了一聲,“這麼久啊。”

“怎麼了?”楊從先問。

“我看青州號的人,這幾日把港外的窯子都逛遍了。還在人家酒店裡打了好幾場架。可把徐贊累的,天天領著人來回奔波滅火。”

徐贊是港中都監,專一負責登州軍港的內外安靖,還包括港外十里內的治安。從位置和麵積上,徐贊所管轄的區域,已經相當於一個縣。

但縣上面只有州府軍,而徐贊頭頂上,卻是一溜軍中高官,還一個個都有戰事經驗。他帶著人去負責治安,不給打出來,已經是出門前先了燒高香了,尋常誰會理會他?更不會嚴加處置,誰知道打架的背後都站著誰。

而那些將校也不給下面的人添麻煩,更不想驚動到大都督,打了那麼幾場架,現在也只有向宗良一個別有用心過來通報。

關於青州號打架的事,楊從先早就知道了,但沒苦主告上門來,他就當不不知道。現在聽到向宗良說,卻頓時就翻了臉,“這群混賬東西,喝了點貓尿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朝廷剛剛給了賞,就鬧出事來,這是要給誰難看?!來人,去將付德昌給我叫過來。”

“希文兄,息怒,息怒。”向宗良連忙道,“哪戶人家過日子不磕磕碰碰的?但出了門還是一家人。照我看,兩邊都是精壯漢子,閒下來摔摔打打也尋常,過兩天,踢場球喝頓酒也就了事了。”

楊從先猶在喘著粗氣,“那些混賬東西,再不敲打一下就翻天了!”

向宗良幫著青州號迴護:“青州號的將士,打得遼狗躲在洞裡不敢露頭,真要有什麼紛爭,就是我也不會護著6戰隊的那些混小子,有功誇功,沒功,那就牆角蹲著。”

楊從先喝道,“誰管他有功無功,犯了事就輕饒不得!”

“還是有功的好。說實話,會打架也是兩邊都閒得慌。青州號那是已經立下殊勳,一時閒下來休息罷了。但6戰隊卻是無用武之地,閒著就真的是閒著了,但他們朝廷糧餉沒臉白拿,也是想立功報國的。”

向宗良把話題兜兜轉轉,終於是給兜過來了,他小心翼翼的瞅著楊從先,楊從先的表情則從臉上退得一乾二淨,彷彿沒聽懂,“堯臣兄的意思是?”

向宗良不兜圈子了,單刀直入,“希文兄,聽說你回來後就上表朝廷,請兵日本,斷北虜財源?”

楊從先臉色瞬息間變了一個樣,這是出內鬼了?尚幸他很快反應過來,“確有此事。圍定日本,封鎖海道,尋機上岸侵攻。北虜能做,我們也能做,而且能做得更好!”

向宗良連連點頭,“對,而且日本終歸是比滄州好對付。”

日本比滄州容易解決,至少在海軍的眼裡,就是這樣的。楊從先也不否認。

遼人如今換了戰術,天天遣人乘海舟泛波滄州,登岸劫掠。楊從先則沒打算去管。就憑滄州海岸的水文,楊從先就不敢派戰艦過去。免得擱淺在潛灘上,幹望著遼人的小舟登6不說,說不定就出不來了。

那種隔著岸邊兩裡外,就能把船給擱淺的地方,楊從先在他的艦隊裡面,找不到合適的船進去。全都是吃水極深的大型艦船,適合灘多水淺的,只有老式的平底沙船,可惜在講究遠洋航行的海軍中,找不到這種型別。

可能蒸汽引水船還能在那邊跑一跑,不過正是因為用了蒸汽機驅動,楊從先也不能,萬一在海上生故障呢,要是被遼人趁機奪了去,多少懲罰都抵不過罪名的。

楊從先預設,向宗良低聲問道,“相公可有回話?”

“還沒有。”楊從先偏過頭,打量著向宗良,“堯臣兄意欲如何?”

向宗良表露來意,“希文兄如攻日本,小弟願附驥尾。”

……………………

同一個時間,不同的地點。

韓岡聽到章惇的話,問道,“子厚兄欲取日本?”

章惇聲色俱厲,“北虜騷擾海疆,登岸劫掠,殘我子民,奪我財富,甚至斷我滄州驛路。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