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備會就是扯淡會。

會上唯一確定正在做的事,就是浪費時間。

其實籌備會最終公佈的決議,現在就已經放在了蘇頌的書房中。將會在到四次的籌備會之後,以憲誥的名義釋出。

最基本的就只有九條,按韓岡的說法,定下來便是萬世不易之法。

剩下的怎麼選舉,怎麼議政,都可以慢慢談,日後有不合時宜之處也可以改,唯獨憲誥的內容一字不能改易——在蘇頌看來,這只是修飾性的用語,用來區分重要和不重要的條款而已。

當然,不管韓岡的用詞是否準確,這些內情是不會告訴參與籌備會的一干致仕老臣和元老弟。他們看到的初稿,多達數十條上款,預定的憲誥九條便隱入其中。

當與會者想嘗試一下手上的權力的時候,便可以將這些並不重要的條款逐步刪去,以示做出了退讓。不論他們中間會不會有人看破——在蘇頌看來,這個可能性並不小,被邀請來的人們中間,缺乏眼力的蠢貨並不多——以宰相之尊,能坐下來像模像樣的給人以討價還價的餘地,無所謂真情假意,已可算是給予了與會者足夠的尊重了。

在彥博被處置掉之後,嚇得噤口不言的其實並非少數,若非暗伏了內應在其中,這個進二退一的計劃就要大打個折扣了。但在內應的鼓動下,加上韓岡章惇的示弱,才兩日功夫,又有好些人已經搞不清自己有幾分斤兩了。

是要讚一句章惇韓岡的準備充分,還是得嘆一聲利令智昏是不移之理?

越是看孫,蘇頌就越會想起不知那些不知自己輕重的與會者,也越發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先下去吧。”蘇頌是當真疲憊了。

“祖父大人!”

蘇象先沒有想過去一樣,聽話的離開,反而是站著沒動。

“怎麼,還有什麼想說的。”

蘇頌抬起眼皮,心中越發不喜。

蘇象先見蘇頌神色嚴峻,原本的決意登時就消散了大半,勉強聚起殘存的意志,道:“孫兒斗膽,想問一下祖父大人,究竟想要做何事?”

蘇頌臉色沉肅,“此話何意?”

蘇象先開了頭,倒是膽大了起來,“朝廷機密,孫兒本不當多問。可祖父與章韓二相公相與謀劃,究竟欲使天下往何處去,孫兒斗膽,還請祖父告知一二。”

蘇頌心中一沉。

因為他的身份,蘇家就處在風尖浪口之上,為了能讓家族安穩過,不得不讓孫都參與了進來。

只是兒孫的資質都不能讓人看好,有許多機密事,蘇頌都沒有對他們說。只打算藏在心中,日後帶到墳墓裡去。

或許在參與進來後,看到形勢的變化,兒們心中都有幾分計算,只是這麼長時間了,都沒人敢當面問他。倒是這個孫,愣頭青一般,竟是問了出來。

可蘇頌不敢確定,這真的是蘇象先自己的想法,“此問是爾父教唆?”

對祖父的懷疑,蘇象先一口咬定,“是孫兒自己想問的!”

蘇頌盯著孫的臉,想看出點什麼,“兩府想要做什麼,難道沒有公佈出來?要當真是機密,怎麼會讓你們摻和。”

蘇象先道:“後重病,天受拘,祖父一時權勢赫赫,又云與天下士大夫共治,由不得孫兒不擔心日後。”

“你當我等要造反?”蘇頌驚覺自己是不是對家裡說得少了,以至於他們都有了不該有的擔心,“今年你也能考進士了,史家書當已精讀。可看過史上誰家造反會如此大費周章?縱使欺世盜名如王莽,亦是設法大權獨攬,而不是分權於外。”

蘇象先向外張望了一下,低聲道,“此正是孫兒所懼之處!”

蘇頌面無表情,拍了拍身邊的小几,“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