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在會議後被太后單獨留了下來,章惇焦躁不安的等待著。一見韓岡回來,便急匆匆的上來詢問。

“必須要提的,不是嗎?”韓岡反問。

天子即將大婚,呂惠卿此番過境京師,必然要在殿上鬧一鬧。

這是章惇前日與韓岡議論呂惠卿上京事時對他說的,說得斬釘截鐵,說得信誓旦旦。

對呂惠卿會做什麼,韓岡可沒有章惇的把握,當時就感覺,難怪說最瞭解你的只會是敵人。

耶律乙辛在遼國,興工貶儒,聲稱有工無儒國亦大興。又說韓岡之學,格物之要,便是棄儒重工。

儘管在明面上,韓岡將耶律乙辛的言論嗤之以鼻,甚至連駁斥都不屑去做。就是有人當面去質問氣學門人,也只會得到不屑的一瞥。但實質上,不得不說,耶律乙辛看得很準。所謂氣學,全然是掛羊頭賣狗肉。

而章惇將呂惠卿看得如此深刻,自然是將之視如寇仇,絕不希望其有機會重新回到朝堂之上。

故而章惇希望與韓岡聯手,若呂惠卿當真在覲見時鬧起來,就趁此機會讓他徹底斷送回朝的前途。

當然,要是呂惠卿不在殿上鬧起來,那就更好,繼續讓他在名城要郡之間來回任職。

至於寫奏章什麼的,那更是不用放在心上。便是寫上一百封奏章,章惇、韓岡也能壓得下去天要冷了,政事堂的暖爐有得好柴燒。所謂宰相,當皇城司都俯首帖耳的時候,就是溝通內外的唯一通道。隔絕中外這種小事,做起來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韓岡當時是答應了章惇。

他跟呂惠卿又沒交情,這幾年私底下也頗讓人鬧心,拿著他當人情,韓岡有什麼不願意的?

但韓岡給章惇的承諾,可不包括主動在太后面前先一步下眼藥。這就不是幫忙,而是赤膊上陣了。

章惇不明白,韓岡這又是想做什麼?

“玉昆,你是怎麼對太后說的。”

“一旦呂惠卿在殿上要讓陛下歸政天子,陛下若是依然讓其就任京外,不免有呂武之議,若是留其在京,必然會聚集起一批鬱郁不得志之輩,大肆誹毀朝政。”

這是章惇之前對韓岡分析的話,竟被韓岡轉述給了太后。

這不是韓岡要搶功勞,而是韓岡替章惇分擔日後來自朝野的攻擊,挺身為章惇作掩護。畢竟最不希望呂惠卿回京師的不是韓岡,而是章惇。

章惇看著韓岡那張平靜的面容,真希望自己有個他心通的本事,能將他的五臟六腑給看個通透。

“那太后又是怎麼說的?”

“‘相公想讓吾怎麼做?’”

“玉昆……”

章惇都沒力氣了,韓岡就不能一口氣說完嗎。

“此事陛下心知便可,免得屆時猝不及防。呂惠卿才識過人,熙寧時便已入政事堂,如今久在外郡,自是心生不滿,希望朝中有變,得以重回兩府。”

此乃誅心之論。

呂惠卿如果當真提到撤簾歸政之事,在太后的心目中,立刻就成了無法信重的小人。而此前,縱然比其他宰輔疏遠,至少也是可以放心讓其鎮守要郡的重臣。

“但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呂吉甫會在覲見時,提起撤簾歸政之事。”韓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