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在來人銳利的視線中,張吉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李……李先生。”

李先生掃了他一眼,“這麼會說書,要不要去象棚討口飯吃?”

視線又掠過學生和橫七豎八的開封府兵丁,他諷刺的口氣轉為怒吼,“全都給我站好,排好佇列!”

學生們幾乎是眨幾下眼的工夫就排好了隊,而開封府的兵丁們則在他們的軍官指揮下,用了多五倍的時間,在街巷兩邊站定了腳。

當最後一名士兵剛剛找到自己的位置,一隊人馬就從巷口轉了進來。

最前面的一人跨著五尺多高的名駒,將自己的影子投到深長的巷道之中。後面的騎手也跟著魚貫而入。

火光中,張吉和他的同學們看清楚了來人,紛紛瞪大了眼睛,卻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眼神。

看來要出大事了。

……………………

文及甫仰頭望著屋頂。

一名家丁正站在正屋的屋頂上,拿著望遠鏡向四方張望。

片刻之後,他踩著梯子顫顫巍巍的下了來。

“看到了什麼?”文維申急著問。

“回九郎。鄰街都沒人了,就只有武學和開封府的人在外面。”

“再遠一點呢?”

“再遠一點就有屋舍擋住了。”

文維申點點頭,迴轉身來,問詢的視線投向身後不遠出坐著的文彥博,“大人。”

文彥博即使坐著,雙手還是拄著柺杖,緩緩點頭:“是好事。”

被韓岡驅動的暴民都散了去,沒空顯示自己對京師的控制,可見韓岡的注意力轉到了其他地方。

在開封做了幾十年的宰相、樞密,文彥博很清楚三萬精銳對京師防務的影響有多大,也很清楚韓岡現在對京師的控制有多虛弱。

走了嫡系黨羽,韓岡現在只能內守。

文維申猶疑著:“可還有蘇頌,章惇。”

“你當韓岡是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人派出去的?不是蘇頌、章惇等人畏其勢力,聯手相擊,韓岡如何會吃下這個虧?”文彥博冷哼道,“那些人馬,是韓岡被逼著調出去的!”

他杵著柺杖,“小人因利而合,自是會因利而分。韓岡想拿為父殺雞儆猴,但做得太過,也讓他成了眾矢之的。所謂大議會,是為了塞天下悠悠之口,更是為了分蘇章之勢。韓岡一人能佔去關中半壁,但蘇頌、章惇連福建一府的選票都佔不了……不過關中半壁,又能在天下佔去幾分?”

“原來如此。”

文維申連連點頭。這些天的許多事,他都一頭霧水,但讓文彥博一分析,卻豁然開朗。

“但只要還有外敵在,兩府還是會鐵板一塊。”在兒子驚異的目光中,文彥博冷笑更甚,“天下事,哪有那麼簡單的?韓岡與蘇、章暗爭是沒錯,但合作依然有。不過你記住了,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勢,為了搶到更多。只要抓住了這一點,一切疑惑都能迎刃而解。”

文維申點頭,疑惑卻更加深沉。

幾位宰相的行事撲朔迷離,自家父親的想法更加難以測度,到底要怎麼解決眼前的問題,到現在,他也沒能從老父嘴裡聽到一句。

“六哥快到家了吧。”文維申不想再費神,一切還是靠自己的老爹來處理吧。想來也不會太吃虧。

在怎麼說都是八旬元老,三朝宰相,處置不好,甚至會讓外國看笑話。換作是普通點的朝臣,何至於勞動宰相親動筆墨,呶呶嘴,就能讓下面的走狗撲上來了,罷黜、投獄,什麼手段不能用?就是因為有恃無恐,自家老爹才敢逆著太后和兩府的心意來。此外,文維申只清楚一件事,就是自家父親認定章、韓日後必敗,為了文家的日後富貴,方才如此行事。

對兒子的蠢鈍,文彥博有著難以掩飾的失望。

自己什麼時候走都是可能的,靠這幾兄弟,如何撐得起文家的門楣不墮?

正是因為有這些個不肖子,才讓自己不能安度晚年。要不然,又何必如此掙命?

“國公,九郎。”

又爬上屋頂的家丁突然叫了起來,爬到一半,就猛地跳下,“外面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