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33)(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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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隨著話聲,韓宗儒出現在敞開的大門外。
笨重榔槺的身子,只是跨過一個門檻都耗費了十二分的氣力。
看著韓宗儒步履維艱的走到面前,行禮問好,韓縝已是掩不住臉上的笑意,韓維則依舊一副嚴肅的面孔。
都說兒子投胎是來要債的,但韓維對韓宗儒的態度,卻彷彿是放了印子錢的地主,在看到了大年三十還不上賬的佃戶。
指了一下下首的座椅,韓維言簡意賅,“坐。”
韓縝則笑得很是開懷,韓宗儒剛剛落座,就迫不及待的誇獎起來,“這一回,多虧了十一你看得準。”他轉頭對韓維道,“真是不能不服老啊,日後當是十一他們的天下了。”
當王中正在前庭說出章惇、韓岡本欲將征伐之權轉交大議會,韓縝、韓維的驚訝完全遮掩不住。只不過,他們所驚訝的原因,與王中正所以為的原因,應當並不是一回事。
王中正的說辭,正好跟韓宗儒事前推測一模一樣。
韓縝、韓維一直都認為以太后發病的倉促,章惇、韓岡所主張的暫代君權的大議會,必然是急就章的產物。
即使有議政會議在前,章惇和韓岡也許的確有建大議會架空天子的打算,但也決然不是現在——兩人一直深得太后信重,所建所請無不應允,太后如此寵信,直接讓所有有心相位的重臣,失去了在太后歸政前取而代之的信心——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冒險,只是事發突然,才讓他們將未來的計劃提前,倉促之間所能做出的準備不會太多,或有優勢,卻不是那麼確定。
但韓宗儒卻認為韓岡、章惇必然有所依仗,而且他們已經做好了面對任何意外的充分準備,他對此十分確定,沒有任何懷疑。
如果從韓宗儒的這一結論深入的思考下去,就難免得出一個很可怕的結論——太后的病因蹊蹺,要說巧合,已是難以相信,要說蓄意,就更加匪夷所思——韓縝、韓維都不敢如此去想。
只是今日之事,再一次證明了韓宗儒的正確,接下來韓家的行動,自是隻能依照韓宗儒的判斷為依歸。
韓維沉著臉,對韓縝的讚許也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與其說是嚴父,還不如說是晚娘了。
但沒有哪一刻,韓維比現在更加惋惜了。
貌寢、痴肥、好吃、懶散,身言書判的第一關都過不了,能當官,完全是靠了家世,以及現在不是漢唐之時,對官員的形象不是那麼在意。
可偏偏這個最惹韓維厭煩的兒子,卻有著令人稱羨的判斷力,精準的眼光,敏銳的嗅覺,即使韓維都要為之驚歎。
韓宗儒的同輩兄弟中,才智、頭腦都達不到韓宗儒的水平,要是韓宗儒的形象能夠好一點,學問再精深一些,性格還能不那麼懶散,憑家裡兩代積累,拱也能將他給拱進議政會議裡去。
韓縝還沒換下恭迎天使、恭聆聖諭時所穿的官服,衣袍儼然。可坐下來後,就把礙事的長腳幞頭丟到了一旁,手指扒了扒頭髮,“既然十一的推斷沒錯,遼人的事跟政事堂也理應脫不開干係,嗯,至少是在章、韓的意料之中。”
韓維突地動了一下,其實韓縝說了一句廢話,雖不願往那個方向去想,但韓縝、韓維在收到了北地軍情之後,就開始懷疑起這件事並非是巧合。雖說政事堂那邊也有一些解釋流傳出來,可終究不是那麼讓人確信。
只是現在需要注意的重點已經不是政事堂和北方軍情之間的關係,而是怎麼解決問題。
“此事或可不論。”韓縝看了眼兄弟,“既然政事堂對文寬夫還有我等早有預備,想必對北虜也有所預備。”
韓維登時搖頭:“章、韓不可信。現在是文彥博與東府相爭,韓岡又寫了那篇檄文,即使河北打成一團亂,政事堂也能將文彥博拉出來頂罪。”
過去兩黨相爭時,舊黨就是恨不得新黨主導的戰事輸得丟盔棄甲。當年羅兀城之敗,文彥博為首的樞密院在其中居功不少。
如今章韓恨不得文彥博去死,用河北一地的百姓,換來穩握大政,誰會多眨一下眼睛?就算死了一百萬,國中也能找出兩百萬人移民河北。
韓宗儒清了清嗓子:“父親、叔父,其實不必擔心,想想韓相公,他的名聲一向是很好的。”
韓縝嘆道,“韓岡名聲是好,可他當真會在乎河北?這叫人如何不擔心。”
幾十年的官坐下來,早沒了那腔熱血,身在自家之中,也沒必要自欺欺人。
換做是他們兄弟兩人,也不會太在意千里之外的邊民死活。升斗小民除了在政爭時用來攻擊政敵,對穩坐中樞的重臣們來說,只是紙面上的數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