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這麼一說,除非佛祖活過來,就誰也不能說蒸汽機大而無當。

但蒸汽機終究還是一個危險品,如果鍋爐突然爆了,動靜絕不會有現在這麼小。

幸好不是蒸汽機,韓鉦想著,“會不會耽擱時間?”

“沒事,不會耽擱,最後的一萬份很快就會印好。”印刷廠的廠長拍著胸脯,向韓鉦保證,“相公信任小人,小人拼了性命也要把相公的吩咐做好。”

韓鉦安心的點了點頭,他熬了一夜,不正是為了看到今期的報紙,安安然然的送到千家萬戶,讓那一篇社論將文彥博徹底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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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前製版,一個時辰之前付印,現在是寅初三刻,第一批報紙都已經送到了發報點了。”趙世將虎著臉,在西十七號的大院裡來回踱著步子,手中的報紙卷做了一束,“東邊的已經忙了一個通宵,可你們呢?”

院子中燈火通明,在京城之內,除了官衙之外,夜中燈火不禁的幾個地方,就有這裡一處。

因為這裡是《賽馬快報》的報社所在,雄踞東京城中大小上百家報社、書社頂點的兩家報社之一。

從副總編到校對,《賽馬快報》中的所有成員,面對暴怒中的老社長,沒人敢辯解一句。

只有總編——他在京師中頗有文名,年輕時也曾遊走在多家顯貴之門,是被趙世將重金禮聘入報社——還能上前分說一二。

“石翁。”總編親近的用了趙世將的自號來稱呼,“並非是我等怠慢,韓相公家的衙內親自去守在那邊社裡,直到送去印刷廠後,才派人送了一份樣稿過來。從一開始,韓相公就沒打算用我們。”

趙世將腳步一頓,怒道:“就是因為你們都這麼想。所以韓相公才不用我們!”

兩家快報社,是建立在兩大聯賽的基礎上的。

相對而言,早一步成立的蹴鞠聯賽,因為沒有先例,所以設立之初,觀望者眾多,來自關西的勢力便在其中擁有了相對更大的控制力,之後雖然不乏位高權重的垂涎之人,但韓岡的地位比氫氣球躥升得還快,沒什麼人能搶奪走韓岡一言九鼎的權力。

而到了賽馬聯賽成立的時候,有了蹴鞠聯賽成立在前,各方勢力的積極性就要高出許多,因而韓岡在其中就只有影響力,而沒有足夠的控制力。

從這方面來看,韓岡選擇《蹴鞠快報》發聲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但趙世將為此驚怒,不是因為新近封了郡公,授了開府,又即將就任大宗正,卻錯失了投桃報李的機會,而是因為韓岡的冷淡。

不論是太后退養宮中的詔書,還是天子隱居思過的敇文,皆由邸報傳諸天下官員,又有兩大報社告知百姓。

大議會的召開,新軌道的修建,朝廷近期將要實行的計劃,也都是透過兩大報社公諸於眾。

也許內部還有親疏之別,但在表面上看,兩大報社與政事堂之間的默契是別無二致的。

這也是讓趙世將感到安心的地方。

他不怕被麻煩,只怕不被麻煩。

偏偏這一次,韓岡卻跳過了《賽馬快報》,這不能讓趙世將心中驚懼。

聖人所教之‘一日三省吾身’,他是從來沒有的。但一個時辰前被叫起來後,他已經三省、五省、七省過了。偏偏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韓岡要跳過賽馬快報——厚此薄彼是正常,可也沒有必要在與一干豺狼虎豹對決的時候,硬是放棄一條臂膀。

趙世將低頭展開已經被手汗浸透的樣刊,又溼又皺的頭版上,‘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這幾個大字,依然十分顯眼。

總編湊近了一點,小聲問,“石翁,遼人當真要來了?”

比起像被皇帝冷落的寵臣一樣患得患失的趙世將,在場的報社成員,更加在意的是遼人會不會真的如這篇社論上所說的那樣,已經在準備南侵了。

總編這麼一問,其他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可趙世將卻更加惱火:“每年朝廷投入幾千萬貫養兵,軍器監幾千門大炮造出來。河北的大城小寨,哪一座四角上沒新添了炮臺?”

“可北虜的火器聽說不輸給官軍多少了。還有什麼神火軍,前兩年一仗就殺了幾萬叛軍。”

“就耶律乙辛有神火軍,難道我們的神機營是擺設?!神火軍一仗殺了幾萬人,去大遼的神機營又殺了多少?!”

趙世將一時間怒火燒心,自己的苦惱都沒人在意,全去擔心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