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和其他幾個同學也彷彿迎了一仗,哈哈的大笑起來。

但房門突然被一腳踹開,一人晃了進來:“方才是誰嘴裡嚼蛆來著?”

一身綠袍,腰繫黑帶,就是沒帶帽。

七品服色,這都是朝官了。

依照朝廷法度,官員不得以公服出入市井,可韓岡章惇都在州橋夜市上吃過夜宵,既然宰相都能以公服光臨州橋夜市,下面的官員自然是有樣學樣,衣著朱紫而進出酒樓的現象自然越來越多。

那一抹綠色映入眼中,酒席上陡然一靜,武學生別說頂嘴,就連身子都不敢亂動彈了。

這位官人打量了一下,臉上古怪的笑意,“武學的?”

看著無人敢回話,他哈哈笑了兩聲,竟揚長而去。

原本武學生皆為士人,裝束自也無異。

可如今全都換了新式的軍袍。雖然質地不錯,厚重的毛氈布裁剪而成,又有皮帶束腰,看著就精神。但赤佬的身份,就這麼給定了。

武學在仁宗朝因為西事設立過一次,沒滿一百天就關了門。到了熙寧五年第二次設立,儘管沿襲至今,可從來都沒有被重視過。歷年戰事,有了一大批功勳卓著的將校,朝廷要提拔人,也是先從他們那邊提拔,不會先顧及武學。

從武學出來後,還是得從不入流的小官做起。十年前,有兩位前輩得了個武藝精熟的評價,送到天子面前,也不過是一個三班借差,而且還要候闕。這樣的前程,也讓武學在京師諸學中排在墊底的位置。是個官兒,都可以過來笑兩聲。

如此一番變故,人人羞惱,竟是半晌無話。

過了好一陣,終於有人強笑道,“算了。進了武學,就是赤佬,也怪不得人。”

“讀書十年,竟成軍漢了。”

張吉嘆了一聲,“想把自己當措大,人家也不人,不再把自己當赤佬看,可就兩面不是人了。”

武學生入學,基本上要靠薦舉。原本多是不得志計程車人,打算換條路好做官。

張吉就是讀書不成,馬術卻是嫻熟,還多次在乙級以下的賽馬比賽上出場,所以他老父花了大價錢,請了名師來教習弓馬武藝,又託人找了兩名京官作保,讓張吉透過考試後進入武學。

在武學中,還有一些學生,是得到了路分都監或是路中判官以上文臣舉薦,免試入學。

但如今,越來越多的武學生是從軍中出身,武學內部已經分成了戰術、參謀兩科。

原本在世人眼中的武學生,是習文不成,只得從軍,終究還能算是士人,至少是半個士人。但隨著武學學生的成分轉變,在世人看過來,那就是赤佬。

一人衝地下吐了口痰,恨恨念著:“赤佬!赤佬!這武學不說跟太學比了,就是跟後建的律學、醫學、算學、工學比起來,都像是後孃養的。”

“後孃養的?”另一人笑了起來,“那也好歹還是嫡子,武學分明就是小婢養的,在親爹死後被後孃賣到他人家做奴才,四親不靠。”

“也算好了,好歹得韓相公看重,不是看重,何苦要在新城外給武學劃下那麼大的一塊地?”有人打著圓場。

“那是韓相公看重他的人。”

絕大多數軍中出身的武學生是陝西、河東、河北三地推薦過來的,還有幾個來自兩廣、荊湖和西南。

朝廷新設神機營,覺得京營的軍官不成器,便從關西、河北、以及河東選調有功將校。但這些將校多是目不識丁,而神機營因為要教習火器,演練新戰法,需要一干頭腦好、能接受新事物的軍官,所以朝廷就設立了戰術課。原來的武學生則被歸入了參謀科。

但兩科的學習科目沒有太多區別。武學博士、教授都是由中書門下指定,就連教材,在《孫武子》、《司馬法》等兵法之外,還有韓岡這位宰相,組織許多親歷者所撰寫的近些年來歷次大戰的戰記,對照沙盤進行推演,還有製圖、識圖的訓練。除此之外,就是重中之重的火器戰法。

論起操。弄火炮、火。槍的水平,如張吉這等參謀科的武學生,也都能算是一等一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宰相們的確對武學很重視——畢竟也能算是一支武力,把武學中的守軍和武庫都算進來,就是一個精銳的神機營指揮了。

不過張吉可不覺得,朝廷會調動武學生組成一個指揮上戰場。

一群人正抱怨,突然有一人變了臉色,示意其他人安靜下來。

“怎麼了?”

剛剛把話問出口,但張吉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