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關西如今正流行的冬服。還有一種多了一個如斗篷一樣的特製兜帽,可以將耳朵和口鼻都裹起來。

今年流傳到京師,官宦人家很多都讓人裁了一套,章惇家裡也給他做了一件。雖說看起來臃腫了一些,可比起過去的冬服,都要保暖得多。

兩邊是燒得正旺的火爐,爐子上還熱著酒,章惇一邊翻看著奏章,一邊隨手品著熱酒,悠閒得彷彿在度假。

值守在中書中的官吏們,對章惇這等天塌不驚的鎮定敬服不已,但章惇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管別人怎麼看,他現在的心裡面還是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

就算是當年領軍在外,面對敵軍的千軍萬馬,他都沒有現在這般不安過。

章惇狠狠的灌下一杯熱酒,強壓著心中的浮躁和不安。

猛然間又想起韓岡書裡面的一句話,‘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出現在《九域》中的這一句,現在看來,當真是至理名言。

真不知道韓岡昨天夜裡,怎麼能安心的坐鎮在這裡。

章惇之前還聽人說,韓岡在屋裡甚至還小睡了一陣。如果真是如此,這等膽魄實在是可畏可敬。

不過章惇覺著,韓岡昨夜多半還是是跟自己一樣,外面看著淡淡定定,心理面還不知怎麼打著鼓呢。

剛剛將一個舉薦人才的奏疏批覆下去,就有一名堂後官悄步走過來,他是章惇安排在中書門下的親信,來到章惇身邊,在章惇耳畔低聲說道,“相公,外面有訊息傳進來了。”

“什麼事?”章惇放下了手中的奏章,但依然懶洋洋的靠坐在躺椅上。

“是蘇平章和韓相公訊息。”那人聲音壓得更低了一點,“方才得報,說是二更天時,蘇平章去了韓相公的府上,過來報信的時候,蘇平章還沒有從韓相公府上出來。”

章惇什麼反應都沒有,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一般。

“相公……”那名堂後官小心翼翼的提醒著章惇。

章惇有了點反應,給自己倒了杯酒,眼睛撇了過去,“是蘇子容去了韓玉昆的府上,不是韓玉昆到蘇子容的府上拜訪?”

“是蘇平章去拜訪了韓相公。”堂後官低聲道,“小人也覺得不對,特意多問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做得不錯。”章惇臉色不動,更加懶怠只將手輕輕一擺,讓人下去了。

等院中只剩他一人,章惇臉上淡漠的表情,立刻就換成了興奮,狠狠的將一杯酒都灌了進口中,都嗆了一下,猛地咳了幾聲,一團紅暈浮現在臉頰上。

這是天大的好訊息!

蘇頌在夜裡去了韓岡的府上,而且是大張旗鼓的前去。這就意味著蘇頌是擺明了站在韓岡的一邊。

蘇頌不可能不明白韓岡和自己想要做什麼,但他還是選擇了支援,而不是反對。

三位宰相至此已是明確的統一了立場,這一下子,朝堂之上,想必有許多人夜不能寐了。

這還是剛剛開始,就已經有了三名宰相的通力合作。接下來,韓岡那邊的力量,加上自己這邊的勢力,至少能讓兩府中的所有宰執都不會出頭來反對。

而絕大多數議政重臣,即使不能共襄盛舉,也不會跳出來反對。

儘管他們的立場並不穩固,其中很多人會隨著局勢的變化,而改變立場。但章惇現在並不擔心,因為不論天子想要做什麼,終歸比不上他和韓岡多年的準備。

章惇得意的把玩著酒杯,拿著溫潤的黑瓷,映著天上盈盈的月光。

區區黃口小兒,毫無恩德於臣子,手上連人都沒有,只有一個名為皇帝的名分,又能做得了什麼事,掀得起什麼樣的浪?

萬事開頭難,現在可是起了一個好頭。

得意了片刻,章惇收斂了心中的興奮,現在還不是得意忘形的時候。讓值守的堂吏看見了也是件丟臉的事。

把酒杯放下,剛剛拿起另一份奏章,那名親信的堂後官就又悄步走過來,“相公,宮裡面派人來了,說要見相公。”

章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肅容沉聲,“讓他進來。”

來報信的是個生面孔的內侍,有些年紀了,但身上服色還是未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