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步子跨大了一點,走近了蘇頌。

“你說……太妃能不能明白。”蘇頌看著前方,頭也不回的問道。

“啊,是啊,”章惇看韓岡,“她能明白?”

“不用擔心。”韓岡望著前面,臉上的憂色與他的話截然相反,“皇帝自幼聰穎。”

韓岡的話其實在拿走醫案後就已經撂下了,太后只是勞累過度,這樣的病症,自不會有性命之憂。若太后有個萬一,那就是弒父之後再來個弒母,三位宰輔出馬,趙煦除了退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太妃也許讓人擔心,但趙煦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太后的命就是他們的命,要麼皆活,要麼一起死。韓岡方才那番張致,擺明了警告,趙煦又豈是糊塗人?

蘇頌哼了一聲:“蠢事都是聰明人辦的。”

韓岡道:“還有王中正在,官家也沒那個膽子。”

趙光義這一系的皇帝,膽子都不大。

澶淵之役,真宗是被寇準、高繼勳硬推過黃河。

仁宗在位時,曾有一次宮中叛亂,當時領著宮女、內侍把逆賊擊退的是過世了的慈聖曹後。仁宗本人和溫成皇后躲在殿裡,將門出身的慈聖皇后倒是在殿門外指揮若定。

英宗不孝,鬧著要追封生父為帝,慈聖哭告宰相,富弼跑去對他說句‘伊尹之事,臣能為之’,就此偃旗息鼓。

至於熙宗皇帝,遼人來索要河東南關地時他的表現,韓岡可記得更清楚。

幾個皇帝都是不成話,眼下這個婦人中長大的皇帝,韓岡也不覺得他能有多大膽子,何況王中正這個統領宮中半數禁衛的太后親信,正領兵守在殿外。

“但王中正……”蘇頌顧視韓岡。

章惇道:“一夜而已,殿中事玉昆方才也告訴他了。”

方才韓岡離開的時候,跟王中正打了招呼,說了兩句之後才追上來的。蘇頌沒看到,章惇卻看見了。

王中正早交了不知多少封投名狀,短期內,他是絕對不可能改變自己的立場,投到趙煦的那一邊。

而宰輔這邊,只要過了今天晚上,也就不用全然依靠這王中正了。

雖說韓岡依然為太后擔心,但從情理上說,太后的安全已經得到了最好的保證。

章惇笑了起來,笑聲中透著難得的放鬆和恣意,“還不知皇帝現在怎麼咬牙切齒。”

“子厚!”蘇頌略有不快的提醒章惇。

皇帝還沒有被廢,章惇言辭間已經沒有半點敬意。即使確定要廢,現在這話說的,一樣是有些輕佻了。

章惇卻不讓他:“平章,方才你可都看見了。做得過分的可不是我章惇。”

蘇頌再次陷入沉默,韓岡卻仍有些憂心忡忡的模樣,沒分心為兩人調解。

三位宰相就這麼走出了大內。

……………………

寢宮內明亮如晝。

幾十盞玻璃燈明晃晃的照著內外,只有趙煦周圍似乎給蒙上了一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