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脆響,突然從韓岡身後的書房中傳來。

韓岡的思路被打斷,回頭進屋,卻見三名僕人都低頭,看著書房中的滿地玻璃碎片,三個人全都愣住了。

韓岡進門的動靜,驚動了三人。領頭的僕人指著其中一人,“岑三,你是怎麼做事的,那是相公最喜歡的玻璃盞!”

最喜歡的……

韓岡轉頭去看百寶閣,那件玻璃器物的確不見了。

在韓岡的書房中,沒有特別貴重的古董,但大小器物,也都能算得上是珍貴。

現在打破的一個玻璃盞,從下到上,自蔚藍逐步轉為豔紫,色彩瑰麗,質地又晶瑩剔透,毫無瑕疵,宛如真正水晶。

這玻璃盞出自隴西韓家自有的玻璃窯,卻是意外中的產物,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研究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材料,導致了顏色上的變化。也就是說,是世上獨一無二。

岑三已是面無人色,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相公,小人萬死……”

“好了,你這樣吵得慌,不是什麼大事,誰沒個失手的時候?”韓岡讓領頭的僕人不要再責罵,又對岑三道,“繼續收拾吧,注意手腳要輕些。”

岑三惶恐的抬頭,甚至不能相信韓岡的寬大:“相公……”

“沙子做得器物,不值什麼。你們先把玻璃收拾一下,小心別給劃傷了手。”

韓岡說著就轉頭出門,但立刻就又回來,從書桌上取了個小屏風,丟下一句‘你們繼續’。

三位僕人面面相覷,領頭的僕人咳了一聲,“相公寬宏大量,你們可別當成了習慣,都給打起精神,別再跌跌撞撞的。”

岑三一語不發,低下頭去收拾東西。

“哥哥,相公拿出去的那是什麼寶貝啊?”另一個僕人小聲問著。

韓岡出去後又進來,是擔心他們粗手笨腳,再弄壞了,將那件色澤稀世罕見的玻璃盞都輕輕放過,被韓岡拿出去的那件屏風,該不會是什麼稀世珍寶?

領頭的僕人瞪了他一眼,“你什麼眼神,那是去年相公壽誕,大娘子親手繡的禮物!”

韓岡在院子裡,低頭看著剛剛拿出來的屏風,慶幸不是這屏風遭了劫。

要是當真給摔壞了,以自家的寶貝女兒的性子,怕是會趕在出嫁之前,再繡出一幅來。斷斷續續近一年才繡成的屏風,韓岡哪裡捨得女兒熬夜去重繡。

在六歲開蒙讀書的同時,韓鍈就開始學習女紅。到了十二歲,更是被家裡督促著縫製嫁妝。

絕大多數官宦人家的女兒在出嫁之前,都少不了這一項任務,只有工作量多少的區別。

在女紅上,韓鍈沒有多少天賦,但有著從宮庭中請來的頂尖名師,本人又願意下功夫去練習,進步速度自然很快。如今精心繡出的一干花樣,水平已不輸宮造的繡品。

韓鍈各色陪嫁,裝滿了三十六隻箱籠。其中整整一箱,都是韓鍈親手縫製的繡品。

韓岡書桌上的這面對開小屏風,就是他的女兒所精心繡制。

屏風底色純白,用墨色絲線繡成。氣學要義的《東銘》、《西銘》,以韓鍈最擅長的歐體,繡在上了屏風上。

韓岡收到禮後,還對外炫耀了一陣。所以在名門眾多的京師之中,韓家大娘子的女紅水平,也是十分有名的。

“聽說官人你書房裡那件玻璃盞給打破了?”晚上的時候,王旖問起了白天的事。

韓岡低頭看著報紙,應了一聲,“嗯,不小心給打了。”

旁邊素心就笑了起來,對王旖道,“姐姐你看官人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官人自己打壞的。”

韓岡抬了抬眼,“讓人收拾,自然為夫要負責。”

雲娘惋惜道:“可惜那麼好的顏色。”

韓岡低下頭,繼續看報紙,“打了就打了,只要不是金娘繡的屏風壞了就行。”想想又放下報紙,“南娘呢,還在陪金娘?”

王旖嘆道:“轉眼就沒幾天了,當然是捨不得。”

韓岡低頭看報,素心瞅了他一眼,道,“都捨不得,但金娘總算是找了個好夫婿,祥哥可比越娘要嫁的那一位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