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之技,不足掛齒。”景誠面無得色。

他的祖父景泰,是少見的文進士轉武職的例子。

大宋文武殊途,朝廷中有文不換武的說法。文臣願意領兵,但沒人願意轉為武職。

當年党項叛亂,范仲淹、龐籍、韓琦等重臣前往前線鎮守,仁宗皇帝便打算將他們轉為武職,可以更名正言順的領軍。

但范仲淹和龐籍都找了藉口拒絕了,而韓琦雖是接了聖旨,可還是委委屈屈的上奏表說,‘雖眾人之論謂匪美遷,在拙者之誠獨無過望,蓋以寇仇未殄,兵調方興,宵旰貽憂,廟堂精慮,使白衣而奮命尚所甘心’——雖然不願意接受這個任命,但因為敵未滅,戰方酣,天子和朝廷也夙夜謀劃,他也只能起一起表率作用,以激勵人心。韓琦在奏章中便是這麼一幅相忍為國的姿態。

要麼直接拒絕,要麼便是滿腔幽怨,故而不久之後,對臣子一向寬容的仁宗皇帝,便收回了這道詔命。

相較而言,景泰老老實實的從進士轉武職,在重文賤武的朝堂上,真可以說是一個異數了。

但景家也由此轉成了將門,從此離開了士大夫的行列,所得所失,只看景誠費盡心力去考進士這一事,便可知端的。

就宗澤所知,其實種家也有讓自己子弟轉換身份的想法,可惜種家實在沒有有望皇榜的讀書種子,即使其中有一個還算聰明的,拜在了當世大儒門下,與當朝宰相同窗共學,也只掙到了一個諸科出身,如今還回到了繼承家業的舊路上。

經過了一番努力,終於從將門掙扎出來,重新回到了文官的佇列中,景誠很少願意提及自家的累累軍功。中進士後,槍棒功夫也放下了。不過文官習練射術,卻是如今風氣,他便一直在練習。也幸虧如此,否則也沒有方才的連珠箭。只是方才一展射術,神情依然淡淡,不見喜色。

景誠的反應雖是寡淡,可週圍的官兵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火器還沒有在南方軍中普及,弓弩依然是軍中校演的重點。景誠的箭術放在北方軍中或許只是不錯,但在南方,卻已經是神乎其技了。

一名年輕計程車兵興奮的漲紅了臉,振臂高呼:“通判威武!”

一名老卒眼神中充滿了敬慕:“通判威武!”

一名跟著長官上城的小吏揮舞起細弱的臂膀,尖聲高叫:“通判威武!”

幾名親兵相互交換了眼色,長槍開始一下一下的杵著地面,極富韻律的應和起來,“通判威武!皇宋萬勝!”

南門城頭上計程車兵,一個一個加入進來,開始杵動他們的長槍,開始揮動起他們的臂膀,“通判威武!皇宋完勝!”

上百條長槍齊齊起落,他們心潮澎湃,他們意志如鋼,“通判威武!皇宋完勝!”

咚咚的跺地聲中,城頭上,越來越多計程車兵加入到呼喊的行列。從南門城頭,沿著城牆,向東西兩側延伸過去:

“通判威武!!皇宋完勝!!”

“通判威武!!!皇宋完勝!!!”

片刻之後,已是全城齊呼。景誠方才炫耀的箭術遍傳城中,雖然賊人尚在,城中計程車氣已經截然不同。

宗澤暗暗一嘆。

若是有三百精兵,藉著方才的一股銳氣,就能殺出城去。城外的烏合之眾,乍聞城中高呼,必然心懷猶疑,決然抵擋不了此時的襲擊。

只可惜,城中守軍亦是烏合之眾,多少人連神臂弓都拉不動,上弦的機器不僅數量稀少,還都是壞的。

“五郎。”親兵中最老成的一位悄然走上來,附在景誠耳邊說了一通話。

宗澤見狀,避嫌的讓出了幾步。

就見景誠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對那親兵問道,“可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