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紅了潤州城半邊天空,一個身著青袍的官員捋須大笑。

朝堂上的宰相苦心積慮來推行工廠,這一把火就像巴掌一樣,打到了他的臉上。

一直以來,那些宰相所推行的重重變革,都沒有大的挫折,現在終於出現了一個。

絲廠是他推動創辦的,工廠大興更是他所鼓勵的。

士夫沸騰,百姓皆怨,還可推說子虛烏有,但此番火起,便再無法視而不見。

這場火,當可燒到廟堂之上!

燒吧,把一切都燒個精光!

……………………

一封急件在潤州州城中匆匆寫就。

由一名急腳遞士兵騎著快馬,送出了潤州城。

京口上船,揚州下船,繼而上馬,越過還沒修好的鐵路工地,抵達泗州,乘上京泗鐵路的快車。

四天後,來自潤州的急報送抵通進銀臺司,一個時辰之後,便送抵韓岡等宰輔的案頭。

死亡人數總計一百五十七人,失蹤兩百餘,燒傷上千人。

兩個數字觸目驚心,尤其是死亡人數,幾乎讓人心底發冷的數字。

太平時節,又無天災,突然間死了一百五十餘人,又失蹤兩百多——這其中至少有一半已經葬身火海屍骨無存——而且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縱火。這樁案子,足以震動整個朝堂。

政事堂幾位宰輔共聚一堂,

一開始被縱火的是潤州的幾處絲廠,原本目標只是廠房和倉庫,但其中有一處絲廠的廠房靠近民居,火起之後,風助火勢,將兩個坊化為灰燼,順便還將潤州織羅務的倉庫給燒了。

最後的結果,是兩座絲廠盡毀,一座嚴重毀損,只有一座絲廠被守住了。這些絲廠的損失不計,只是織羅務庫之中,就損失了三萬餘匹新成貢羅。

“織羅務的事暫且不論。”章惇右手向旁邊擺了一下,做了個‘放在一邊’的手勢,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手上的動作往往就會比較多,“之後再細查。”

究竟是火勢蔓延開來被連累到,還是有人想乘機來個死無對證,衝抵賬上黑洞,現在誰都說不清楚。

“關鍵是為什麼有人會燒絲廠。”他敲了敲扶手,繼續說道,“此前十天,杭州鹽官縣絲廠被燒,之後兩天,秀州處也有一家絲廠被燒,到了四天前,就是潤州,同時四家絲廠被燒。這兩天,說不定又有哪家絲廠被人放火燒燬。”

眾宰輔先後點頭、

章惇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已經有六家絲廠被人縱火了,誰人能肯定被燒燬的就只有這六家?從頻率和速度來計算,潤州急報在路上的這四日,多半還會有幾家絲廠受到攻擊,如果還沒有警惕起來,赴前幾位同行的後塵,也不是不可能。

章惇環目一掃,觀察著在場的幾位同僚,想要分析出有哪個人對他的話有著可疑的反應:“或許有人會說這是天怒人怨,絲廠奪民口食,故而橫遭此報。但數日之間,三州絲廠先後遭劫,又豈是報應巧合能夠解釋的?其中必然有人為主謀,唆使民變。”

“子厚相公說得是,肯定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兩浙山區和平原的民風截然不同,山中彪悍,山下軟懦。若是婺、睦二州民亂,那是一點不出奇。山中村莊,為爭水爭地,年年都要打上幾場。但蘇杭潤常湖這幾州民亂,卻是讓人始料未及,必是有人在後主使。”曾孝寬道,“當尋究其主使之人,絕不容許其逍遙法外。”

“相公打算如何處置?”鄧潤甫問章惇道。

“命兩浙路提點刑獄徹查此案,災民令潤州賑濟安撫,若願意屯墾邊疆,酌情給付旅費。”

“丹徒知縣當罷。”曾孝寬沉聲道。

章惇道:“應該已經請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