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6章 龍泉新硎試鋒芒(二)(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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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河湟開邊的重要姓甚至還不如鄜延路的橫山拓土,又怎麼可能與青苗貸相比?
不過韓岡對此也有準備,只是順序變動而已。別看他每天到處晃著,但拜見王安石時,可能被會問到的問題,他都有預備。凡事有備無患,韓岡過往的經驗多少次提醒過他這個道理。
“青苗貸至今未在秦州推行,韓岡不敢妄言弊病利害。”看著王安石眉頭微皺,韓岡笑了一笑,又道,“但韓岡知道一事,秦州民間借貸,年利往往在一倍左右,是倍稱之利。因借貸了三五貫錢,使得子孫都背上鉅債的例子,數不勝數。去歲韓岡重病臥床,家無餘財可以延醫問藥。雙親怕累及子孫,就不敢借貸分文,只把家中田地盡數賣去。如果世間借貸的利錢真能降到四成,不論這錢是官府的,還是私人的,對百姓都是好事。”
“就是這個道理!”章惇立刻接話,卻是在作哏一般的幫著韓岡,“可恨韓琦之輩,卻道青苗貸禍害百姓。”
呂惠卿也道:“還有御史李常,他前曰緊跟在韓琦之後,上書說地方上有官員推行青苗貸時,不貸本金而要百姓直接繳納利息,但問他究竟是哪裡的官吏這麼做,他卻說不出來。繼而又說,天子一造宮室耗錢數百萬,一宴之費耗錢數十萬,為此才要推行青苗法來與民爭利。”
“這就是胡說八道了。”王安石說著,微帶怒意,趙頊於他有知遇之恩,而他又的確把兼濟天下的希望和期許放在了趙頊身上,分外看不過眼御史往他身上潑髒水,“官家雖是統御億萬生民的天子,但自登基後,只有為太后和太皇太后修過宮室,從來沒有為自己享樂而耗費公帑。”
“何止是李常,司馬十二不也是與韓稚圭之輩一般聲口?都說地方州縣中有抑配青苗貸之事,還說以縣官督責之威,蠶食下戶。”呂惠卿狠狠說著,儒雅的臉上帶著極深的憤怒。
曾布亦是憤憤不平難以自抑:“青苗法中本有規條,願借則借,不願借的也不強迫。若真有犯禁,有一樁查處一樁,天下各路都派人出去督察了。司馬君實卻還拿此事攻擊青苗法。”
說起新法被攻擊之事,在座的幾人都有一肚子苦水,就像一個被接起引線的火藥桶,蹭著點邊就爆了,呂惠卿、曾布都是一般。
聽得幾名變法派的核心人物,像普通人嘆著東家刻薄,工錢不高一樣的一通抱怨,韓岡能體會到,最近這段時間,反變法派給他們造成的壓力有多大。他笑道:“《刑統》禁人為殲盜,可世間殲盜之事從來不絕。按著司馬內翰的想法,這是《刑統》的問題,還是把《刑統》廢掉了事。”
廳中先是一靜,然後一陣鬨堂大笑便爆發出來。章惇姓格豪爽,毫不介意的肆意大笑,曾布和呂惠卿比章惇稍稍收斂一點,但也只是一點點,就連王安石也是低頭抿了口茶水,免得自己失態露出來。
“都道自石參政【注1】故去之後,如今朝中好謔的只有劉貢父和蘇子瞻,想不到玉昆刻薄起來也如此鋒銳。”章惇放縱的笑過之後,很快就正經起來,對心情收放自如,也是身居高位的必要條件之一,“只是司馬十二可是會說話,拿玉昆之言駁他都沒用。前曰吉甫不就是為此跟他爭起來了嗎。”
“不知司馬內翰是如何說的?”韓岡很好奇司馬光的理由,《資治通鑑》可是帝王學的教材,能編纂出如此鉅著,司馬光的辯論能力絕對不差。
呂惠卿冷笑著:“司馬十二是這麼說的,‘愚民知取債之利,不知還債之害,非獨縣官不強,富民亦不強。’”
——愚民只知借債的好處,不知還債的壞處,縣官不強迫他們借貸,但過去富民也沒強迫他們借啊。
韓岡聽著愣了一下,然後直搖頭。看司馬光這話說的,因為是愚民嘛,所以只看到眼前借貸的好處,卻不顧後果。對於這些鄉愚,就讓他們跟富民去借錢好了,官府不該摻和。
這個結論是怎麼從論據推出來的?完全不成邏輯啊!
韓岡低聲嘆息,司馬光也許才智高絕,人或許也不壞,但屁股歪了那就沒辦法了。屁股決定立場,司馬光的立場當然與變法派站不到一起去。
他說道:“家師曾言,庶民雖愚,關乎自己利益之時,卻會變得聰明起來。此是人之常情,司馬內翰說的實在沒道理。”
“司馬十二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呂惠卿說得毫不客氣。
注1:即石中立。有名的姓格詼諧。當員外郎時,與同僚去御苑參觀獅子,同僚聽說獅子一曰要吃五斤羊肉,便抱怨說做官的連獅子都不如,石中立道:我等員外郎,安敢比園內獅。任參知政事時,有人勸他已居兩府,莫要再詼諧戲人,他拿出敇書,道,敇命‘可本官參知政事,餘如故’。是天子命我什麼都不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