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雖然失去了在兩廣的地盤,但是如果真的算起來,東南沿海的大小島嶼上遍佈他的水師。他們船堅炮利,久戰海面,是一支不容小覷的海上力量。這股力量若是絕命反撲,侯玄演剛剛起步的水師,不一定能經受得住。當然,如果侯玄演鐵了心下令進攻,福建剩下的六個府,很快就將徹底被收復。到時候鄭芝龍只能退居海面了。打起來了,勢必是兩敗俱傷,一個在陸地為王,一個在海上稱霸。

跟在人群中的施琅,突然開口說道:“國公,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知當講不當講’這句話,曾經被評為最能體現中國人性格的一句話,說了這句話的人,下一句九成九是要說的。

“但說無妨。”

施琅猶疑了一陣,還是開口說道:“朝廷不可以不平定鄭芝龍,但是不適宜在這個時候打。鄭芝龍已經失去了與朝廷一決雌雄的本錢,所在福建六府不敢作惡,不如暫時講和。”此言一出,侯玄演旁邊的武將紛紛怒目而視,瞪著這個膽大包天的降將。

侯玄演眉頭一皺,問道:“說說你的意見,打蛇不死,後必為患。為什麼我不趁他病要他命,卻要放他苟延殘喘?”

周圍的眼光不善,施琅心中也有些後悔,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我們若是將他逼到絕路,他逃到東番島,以此為中心發展勢力,那麼東南海岸將再難太平。如此一來商稅驟減一半,朝廷收入減少,東南還需要布放重兵,時刻準備迎戰。畢竟鄭氏在東番島立足之後,將徹底掌握主動權,要戰要退,都是他們說了算。”侯玄演越聽越感興趣,擺了擺手示意他停下,然後說道:“我們到閣中,你慢慢說來。”

畢竟此事牽扯到國策,這裡的人太多了,難免有閒雜人等聽了去亂傳。尤其是在福建,難保鄭氏餘孽沒有混在這麼多官吏中。

施琅一聽,心中大喜,國公這是看重自己的意見。跟著侯玄演和他的親兵侍衛來到永珍閣,施琅站在一旁,接著上次的話頭繼續說道:“但是如果國公此刻不再進攻,和鄭芝龍談好,讓他放開東南通道。我們的商人可以將貿易做到南洋,商稅這一塊何止翻倍。而且福建六府,將成為鄭芝龍的桎梏,他不捨得放棄這六塊雞肋,就無心圖謀東番島,到時候將他養在泉州等六府,就如同將鷹養在鳥籠,早完成為一隻任人宰割的鳥兒。

到時候既然講和,我們就可以大肆發展水師,一旦時機成熟,末將願提福建水師,為國公生擒此獠。”

侯玄演聽得一陣心動,但還是反駁道:“我們搶了他的老巢,奪了福州,他肯放下臉面媾和?”

“國公說笑了,福建一直是大明的疆域,他鄭芝龍不當海盜才幾年?福州什麼時候是他的地盤了,還不是招安之後,被此獠霸佔了這幾年。這種海上梟雄,慣會隱忍,只有講和之後,他才能從內地收購我們漢人的貨物,到海上賺取錢財。他不捨得放棄福建六府的,為了能夠繼續斂財,他肯定會妥協。說不定,此時鄭家的求和使者,已經到了路上了。”

侯玄演凝神一想,他說的還真有可能,鄭芝龍可不是什麼硬骨頭。佛朗機人強的時候,他投奔佛朗機人,接受天主教洗禮,取教名賈斯帕,還給自己取了個洋名字,叫尼古拉·一官。他還巴結已退隱的前幕府將軍德川秀忠,鄭一官受幕府召見,日本人視為光榮顯赫人物,自是地方豪貴常從交遊,稱為“老一官”。再後來他又投到大海盜商人李旦門下,初時擔任翻譯等工作,逐漸成為李旦的得力助手,深得李旦信任。然後是顏思齊、荷蘭紅毛番、大明朝...

在後世,他甚至還投降了滿清,這個人的一生不是在投降,就是在投降的路上。如今他的處境不好,選擇投降是大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侯玄演就開始在心中盤算起來,跟鄭芝龍暫時講和,雙方皆有好處,但是自己這邊的利益顯然是更大的。大航海時代鎖海的威力,就連罪魁禍首鄭芝龍都想不到究竟有多大。他的水師將吳淞江所堵了幾個月,原本錢財富足的朝廷立刻捉襟見肘。急的三個大學士,鬍子都揪掉了,也沒有好主意。

“施琅所言,大有道理,若是我把你留在福建,你能訓練出可以和他抗衡的水師麼?需要多少時間?耗費多少錢糧?”

施琅單膝跪地,神色激動:“只需五年,末將必定靖綏東南,蕩平鄭氏!”

侯玄演初聽還頗為滿意,但是越聽越不對...這不是就是五年平遼的翻版麼。

“五年不行,我將全力支援你,除了財政需要你們福建自己謀取,其他的政策應有盡有,向福建傾斜。你要做到的,是兩年之內,讓鄭芝龍這個人物,徹底成為海上舊聞。”

施琅低著腦袋,腦中飛速盤算一陣,終於還是咬著牙說道:“兩年就兩年!”

侯玄演得寸進尺,繼續說道:“東番島、瓊州、澎湖我全都要!紅毛番,佛朗機番,倭奴,海盜,全都要聽到大明水師的角聲,就瑟瑟發抖;過往商船全都要給朝廷繳稅;我不喜歡的人踏進海域,就要被轟成渣滓;不喜歡我的人,進入海域也要被沉船餵魚;四海八荒之內,所有的地方,我的水師都可以登陸作戰,要讓萬國來朝,誰不來的殺他王室一族,搶他們的公主做我的女奴;蒼天覆蓋之下,日月光照之地,都是我們的藩屬。”

施琅愣在原地,看著張牙舞爪一臉瘋狂的越國公,腦子裡一片空白。侯玄演是海盜,還是鄭芝龍是?施琅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楚了。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施琅,你是任重而道遠啊,別跪著浪費時間了,快出去忙起來吧。來,快點,跑步前進。”

施琅暈暈乎乎地被送了出來,遠處的落日餘暉,灑在海面上。蔚藍澄澈的天空,被殘陽染得如血。一陣冷風吹過,施琅提了提精神,心道:還是先把船塢的檢修做好,作坊內還缺多少的工匠,水師的募兵有短了幾個昭示該如何著墨。

有的人心比天高,有的人卻只著眼腳下,一比一個臺階,無比的踏實。

路還是一步一步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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