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沒事兒!能有啥事兒?帶孩子旅遊去了,才回來!你可別擔心!”

“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現在不用到處跑了吧?那就好那就好!”

“行行行,你別擔心,過幾天我送她去學校,一準兒出不了事!你可放心吧!”

“小藝!快來!你媽電話!”

林藝走在後頭,剛進門就聽得奶奶招呼,頓了下,還是走了過去。

紅棕色齊腰高的老式木櫃,裝了透明玻璃,放著各種字典、辭典之類的工具書,角落裡放了個白色帶紅十字的家用醫藥箱。

櫃子上斜著鋪了塊白色繡花的方巾,三角形邊角規規矩矩垂下,就是屬於奶奶那個年代最高階的時尚。

家裡米黃色的座機鎖在匣子裡,就放在這個櫃子上面。

林藝摳著白色桌布上凸起的繡紋,接過聽筒,垂著眼低聲喊了聲:“媽!”

“咳咳,小藝啊?最近還好吧?奶奶說帶你出去旅遊了,去哪兒啦?感覺怎麼樣?”

“……”

剛奶奶跑太快,她回家的時候,兩人已經說上話了,具體說了什麼她哪知道?萬一祖孫倆說的地方不一樣,不就露餡了嗎?

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賀秀蓮雖然是她這輩子的親媽,對她也還不錯,可她早就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還隔得那麼遠,她也不想花心思和她培養多麼深厚的母女情分。

說起來前陣子升學宴,大夥兒都問她媽呢?不是回來了嗎?怎麼不等到參加了升學宴再走?

她是不存在什麼難過的,她也理解正值壯年的人對事業的追求,可她奶奶唸叨了好幾天,說人不在電話也不打一個,這麼大的事,回家晃一趟就走,多等幾天都不願意,顯然還是很失落的。

尤其是被人問起,“怎麼這麼重要的時刻,孩子媽都不在”的時候,一向愛面子的老太太,隱隱是有點難堪的。

雖然當年媳婦改嫁是她鼓勵的,可被人說“秀蓮也不容易,如今有了新的家庭,也有了兒子,顧不到那麼多也正常”,她還是很氣的!

說得自家孫女沒爹疼沒娘愛有多慘似的,她能高興才怪!

感情有親疏遠近,就為奶奶那時的難堪,她也不想與這千里迢迢之外的親媽保持多麼親密的關係。

沉默帶來尷尬,蔓延到電話的兩端。

賀秀蓮不自在的捋了下頭髮,她知道女兒多麼敏感,也不再扯別的話題,只溫聲解釋:

“之前一直在外頭跑,新疆這邊你也知道,通訊很不方便,好不容易回家可以打電話,你們又不在家,媽媽不是故意忽視你的,現在你霍叔叔找了關係,這邊政府知道我們農場的新計劃,決定撥款扶持,原計劃的規模一下子就擴大一倍,廠子已經開工,還有許多事情,都要媽媽去做,就連你弟弟都沒閒著……”

就算沒有錯過電話又能怎樣呢?你能趕得回來嗎?能出現在升學宴上堵住讓奶奶難堪的幽幽之口嗎?

喉嚨裡湧動這句話,林藝到底沒有問出口。

這畢竟不是她真正的親媽。

她和李鳳霞,和賀秀蓮,和周圍的鄰居,都是你對我好一分,我也對你好一分的公平關係。

她認可這個奶奶,寧願花心思哄著她高興,那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她承受了她無邊無際又無私的愛。

說實話,這個媽暫時還走不進她的心。

若她是個容易敞開心扉的人,上輩子也不至於混的那麼獨。

於是林藝笑到:“沒關係的!我都理解!我又不是小孩子。家裡都好,奶奶好,我也好,祝你們也一切都好,萬事如意。”

這話說得漂亮,可惜完了連打電話習慣性的“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都沒有,林藝直接掛了電話。

話筒“咔噠”一聲回到它原本的位置。

林藝只覺一顆心沉得滴水。

她又想起了上輩子的間諜媽,想起了農家樂那短短的一面。

大概她這個人就沒有這樣的緣分,母愛要麼離她很遠,要麼讓她不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