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藝想過,重新進入娛樂圈,肯定會再次遇上那些人,可她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麼快。

命運有時候如同仁慈的長者,有時候又像個調皮的孩子,讓她頭回靠近劇組,一場戲都還沒來得及演,就碰到了上輩子將她坑入深淵的經紀人蘇芬。

哦,這女人不喜歡別人叫她本名,也不喜歡提起她的出身,她喜歡操著一口港臺音的普通話,自稱索菲婭。

若她不曾活到四十來歲,面對仇人的時候,一定會像真正的十六歲少女,會熱血上頭,會不顧一切操著板磚上前,哪怕崩掉滿口牙,哪怕只能咬掉敵人幾根毫毛,也要出一口氣。

可惜她不是。

歲月不僅會帶來衰老和皺紋,也會帶來豐富的閱歷和遠超年輕時的沉穩。

度過了剛剛重生後那陣不顧一切的癲狂,如今的林藝是理智的,哪怕仇恨時刻灼燒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她還是剋制著,因為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知道如今的自己無法抗衡蘇芬背後的勢力,哪怕是擺在明面上,披著中外合資外皮的長隆影業,她也惹不起。

不過,若是什麼都不做,她肯定會悔得日夜難安。

“這位大姐~你有空跟我講道理,不如管好你的朋友哈!看我奶奶的腳,都被她踩腫了啊!她不道歉不賠錢,還罵我們是鄉巴佬!這不是侮辱人嗎?”

林藝故意操著山林市方言,滿臉不耐煩,一副沒什麼見識又骨頭很硬打算糾纏到底的樣子。

她對蘇芬很瞭解,可惜這輩子的蘇芬,對她一無所知。

“抱歉,我們還有事,這是給你奶奶的賠償。”

蘇芬皺著眉,遞過來幾張百元大鈔。

林藝忍不住想笑,表面上卻板著臉糾結地看她奶奶的臉色,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果然,蘇芬還是那麼不喜歡麻煩,還是那麼介意她的出身,哪怕聽到與她家鄉話相似的方言,都會煩躁,只要不是大事,她都會選擇花錢買清淨走入。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要浪費口舌。一直是這位前經紀人信奉的處世哲學。

如今全國城市職工平均工資也才六百來塊,山林市這邊工資還要更低,她這隨手一掏就是好幾百,林藝本就是打著薅羊毛的心思,對這數額是滿意的,只是如今她要考慮奶奶的想法,不敢什麼都自作主張,表面上只得把決策權放回奶奶身上。

可惜,蘇芬見她沒有及時伸手接錢,只是呆呆地牽著旁邊老太婆的手,立刻皺著眉,微妙地翻轉了手裡的錢,將幾張紙幣捻開呈扇形的同時,露出正面方方正正的“壹佰圓”字樣,示意她們看清楚錢的面額與張數。

隨後,眼神帶著“不要貪得無厭”的高傲警告,冷冷地盯著這土氣的祖孫倆。

隨著改革開放的腳步越來越大,這個飽經滄桑的國度開始與國際接軌,恰逢港島迴歸,在大陸人眼裡,港臺以及外國,都是遙遠的地方,從那裡來的人都自帶一股洋氣。

蘇芬長得又瘦又高,渾身透著幹練,保持驕傲、保持優雅、保持高效,是她畢生的追求。

現在她穿著一身小香風新款套裙,挽著驢牌幾萬美元的經典收藏包,踩著最近幾年風靡歐美的紅底鞋,一套裝備三十萬打底。

1997年的山林市,人們只能從雜誌上或者港臺電影裡窺到港島繁華一角,對國際大牌更是沒有概念,人們不知道這些東西值多少,只會覺得這個女人看起來就洋氣,肯定很有錢。

有許多“有牌面”的人,都喜歡打扮時尚,說話自帶港臺腔,這樣的人,出現在山林市這種小地方,猶如仙鶴入了雞群。

林藝早就知道蘇芬的底細,又是從二十多年後回到現在,什麼都見識過,自然不會被她震住,反而覺得她這樣的打扮有點土。

可李鳳霞不知道,從蘇芬走過來,她就看呆了,直到蘇芬遞錢過來,她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