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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構走過沙丘。
順著腳印走罷,不行,被人踩過了的地方,反而松得難走。
只能用自己的腳,去走一條新路。回頭一看,為自己長長的腳印高興。不知這行腳印,能儲存多久?擋眼是幾座巨大的沙山。只能翻過它們,別無他途。上沙山實在是一項無比辛勞的苦役。剛剛踩實一腳,稍一用力,腳底就鬆鬆地下滑。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也越加厲害。才踩幾腳,已經氣喘,渾身惱怒。
軟軟的細沙,也不硌腳,也不讓你磕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氣力。你越發瘋,它越溫柔,溫柔得可恨之極。無奈,只能暫息雷霆之怒,把腳底放輕,與它廝磨。
夏又給他的就是這個感覺。
很折騰人,難免深陷,關鍵怎麼去協調你和她的關係……
她此時背對珠簾,坐在她爸爸的腿上,右肩半露,周遭肥白,傷痛處潰爛的豔麗。那是一抹月牙彎。看上去動用哪一路藻飾詞彙,都會是對它的褻瀆。
韓構只能想到曾經在沙山下遇見月牙灣的情形,
只覺它來得莽撞,來得怪異,安安靜靜地躲坐在本不該有它的地方,讓人的眼睛看了很久還不大能夠適應。再年輕的旅行者,也會像一位年邁慈父責斥自己深深鍾愛的女兒一般,道一聲:你怎麼也跑到這裡!是的,這無論如何不是它來的地方。
要來,該來一道黃濁的激流,但它是這樣的清澈和寧謐。或者,乾脆來一個大一點的湖泊,但它是這樣的纖瘦和婉約。按它的品貌,該落腳在富春江畔、雁蕩山間,或是從虎跑到九溪的樹陰下。漫天的飛沙,難道從未把它填塞?夜半的颶風,難道從未把它吸乾?這裡可曾出沒過強盜的足跡,借它的甘泉賴以為生?這裡可曾蜂聚過匪幫的馬隊,在它身邊留下一片汙濁?……
夏又背後這道月牙彎就是這麼如她其人一般,太能叫人胡思亂想,深陷,滋生瘋狂……
“我娶她,爸爸,她天生就屬於我是麼。”
韓構的這句話每個字都很平靜,
但是,
每個字都透露著不同尋常。
他多少年沒喊過“爸爸”,他和韓照的嘴裡,只有“?長,父親”,“爸爸”屬於不懂事的童年……
自離慢慢起身,他的手還拽著夏又捏著的滋水槍另一頭,
他一生用另一種“出生入死”活著,歷經著這世上還有幾人能嚐到的艱辛與榮耀,
但是,
從沒有一刻像此時這一刻般,
如此無力。
最具靈氣的月牙分明就刻在夏又的右肩上!如何反駁?他親口給小構虔指的姻緣吶……
“哥,你瘋了!!”
他空心無力,顯然,他的小兒子更不能接受!!
韓照一下揪住了他哥的衣領!
夠了,
韓照今天真的受夠了!
夏又,夏又……我一輩子的心魂真要被你牽著走了麼,
韓照其實更想上去緊緊摟住她,抱走她,逃!
又又,回我們的家,
拼我們的濱名大橋,
喝牛奶,
你問我“去幾天呀”……
但是,
顯然回不去了,
她是夏元德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