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茉莉(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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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沿著竹橋走到枕霞閣下,卻看到桐英坐在廊下發呆了好。桐英笑笑:“淑妹妹來了?聽說老端出門了?”淑寧道:“哥哥到山坡上看人收果子去了,我已經叫人去請,想必很快就會回來。底下人有送茶水點心過來麼?桐英哥可還缺點什麼?”
桐英道:“不缺什麼,件件都是齊備的,我也是常客了,淑妹妹不必客氣。”淑寧沒看見他的書童天陽,便問他去了哪裡,聽說是到水閣後頭洗衣裳去了,不由瞪大了眼睛:“桐英哥有衣裳要洗,儘管交給我們家的人好了,何必讓天陽去洗?”而且還是在水閣後頭?花園裡?別汙染了湖水啊。
桐英卻道:“是他自己淘氣弄髒了衣服,當然要罰,再不罰,還以為我真是好性兒呢。”
淑寧見他眉眼間有些隱怒,想到母親說他似乎心情不好,便小心翼翼地問:“桐英哥,你可是生氣了?”
桐英看了她兩眼,笑了:“沒事兒,就是有些累罷了。看看那邊的蓮花,開得不錯,聞著挺香的。”
淑寧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原來是臨淵閣前的荷花,只開了八九朵,有些葉子已經開始枯萎,其實該是今年最後一撥了,外頭的大荷塘裡,蓮藕都收得差不多了。
桐英輕輕道:“其實這花好看,香氣怡人,做了菜也好吃,是好花,實在沒必要為了人生它的氣,是不是?”
淑寧不明白他地意思。並不搭話。過了一會兒,桐英才站起來,轉身笑道:“別傻站著了,雖說是秋天,這日頭還大著呢,進屋去坐坐?前幾天你生日,我本想過來賀的,偏偏我嫂子臨盆。弄得全家人手忙腳亂的。事兒完了。日子也錯過了,直到今日才有功夫來呢。我特地備下了大禮,來瞧瞧喜不喜歡。”說話間,便到了閣中書畫間。
淑寧跟進去道:“既然是你嫂子生產,桐英哥怎麼還出門啊?”
桐英笑笑:“沒事兒,一幫丫頭嬤嬤守著呢,我哥也在。我做小叔的呆那兒能幹什麼呀?何況嫂子近日只怕不想見到我呢,倒不如躲過來清靜清靜。”他在隨身的畫囊裡掏出一卷畫軸來,在案上展開道:“來瞧瞧,可認得畫的是什麼?”
居然送的是畫?那可是難得,看著個頭兒還不小呢。淑寧走過去一看,吃了一驚。
那是一幅橫軸長畫卷,畫名《珠江風情》,顯然畫的是廣州城。從中間地房屋為界。左邊畫地是白天地街景。河邊的店鋪,河裡的漁船,街上的車馬。路邊的花草樹木,遠處隱約顯現的大船,穿插著店員、顧客、小工、小販、漁民、賣花女、小孩、老人等,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甚至還在左下角畫了個西洋女子牽了條哈巴兒逛街;而右邊,畫的是夜景,天上一輪圓月,河中漁船換成了畫舫,船上許多酒客,還有歌女彈奏琵琶,岸上擺了小食攤賣粥粉面,小孩子提著燈籠奔跑,幾個老頭子坐在門檻邊上邊抽菸邊閒嗑牙,腳邊一隻小花貓,身上團團黑斑,憨態可掬。
全圖都是白描,佈局很特別,畫得也很仔細,路邊地木棉花和玉蘭都清晰可辨,淑寧連畫舫中的人吃的是荔枝和香蕉都能認出來,不禁有些感動,他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準備這份禮物,便道:“這畫可了不得,桐英哥一定花了許多功夫吧?”
桐英笑道:“這有什麼?你看著複雜,其實畫得很容易。這些世情百態的東西,別人也不感興趣,你喜歡就好。而且,這畫也有你一小半功勞。”淑寧問:“這怎麼說?”
桐英從畫囊中掏出一個大紙本子給她看,她一翻動,發現上頭是一幅幅廣州風情圖,或人或物,或屋或景,雖是草草勾就,卻也別有趣味,但看著看著,總覺得有些眼熟。她抬起頭望桐英一眼,只見他笑道:“看出來了吧?這是那幾年你寄回京的畫,我借過來照著重新畫了的,如今就把這些小圖拼起來,構成這幅《珠江風情》。”
淑寧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仔細對比了手上的畫本子和那大圖,發現那果然是幅百拼的作品,難怪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白天地圖,大船是照搬地,賣花女的籃子與畫本子上的一樣,但臉蛋卻是用了賣欖果地小姑娘的臉;晚上的圖,那賣粉面的攤子,桌椅與附近鎮上的茶棚一模一樣,但廚房的格局卻有幾分象阿銀家從前的粉面攤子,連掌勺的廚娘也梳著和阿銀一樣的髮型。其餘部分也是這邊借些,那邊用點,連那抽水煙的老頭子,敲煙竿的姿勢都象極了老伍頭。
她說:“原來是幅百拼圖,怪不得有些不對的地方呢。”她指著畫,笑道:“木棉花與玉蘭怎會同時開放?小販賣的卻是粽子,籃中的花居然是素馨與菊花,那洋人女子頭上帶的象是冬天的帽子;還有,看那圓月與小孩的燈籠,莫非是在中秋?但船上宴客用的明明是夏日的時令水果荔枝。這畫簡直就是把一年四季的廣州都一網打盡了。”
桐英聽得臉上發紅,輕咳一聲道:“給點面子嘛,我好歹是花了心思的。”淑寧吟吟笑道:“難道我說了真話,桐英哥會生氣?”桐英想了想,摸了摸頭:“不會。你是在指正我的錯處。”淑寧滿意地點點頭:“那麼,我就把最大的錯處告訴你吧。這畫名字就不對,珠江是在城外的,而你筆下的景緻,分明是在城內啊。”
桐英瞪大了眼:“不會吧……”淑寧笑咪咪:“會。這景更象是玉帶,珠江邊上可不是這個模樣的。”桐英大嘆:“我早該想到地,沒親眼看過的東西。果然畫不好啊。”淑寧道:“其實桐英哥倒不必妄自菲薄,若是不講究細節,這畫原是畫得極好的,倒讓我想起讀過的一首詩來。”
她拿過一張白紙,桐英忙幫著磨了墨,她提筆寫道:
廣南富庶天下聞,四時風氣長如春。長城百雉白雲裡,城下一帶春江水。……少年行樂隨處佳。城南畔更繁華。……閩姬越女 加肥貓5200顏如花。蠻歌野曲聲咿啞。阿峨大舶映雲日。賈客千家萬家室。……遊冶留連望所歸,
火爛相輝。遊人過處錦成陣,公子醉時花滿堤。…火齊山,素馨苿莉天香國。別來風氣不堪論,寥落秋花對酒樽。回首舊遊歌舞地,西風斜日淡黃昏。
寫完了,桐英拿去一讀。覺得與自己筆下的畫竟有大半對上了,便問是誰的詩。淑寧笑道:“這是孫蕡的《廣州歌》,講的就是玉帶濠。這位孫先生是元末明初地人物,是南園詩社五先生之首。我與真珍姐都喜歡這南園詩社地詩,那年我與哥哥在廣州時,便常與真珍姐他們一同出外遊玩,光是南園就去過幾回,後來在碼頭臨別時。真珍姐還特地用一首南園詩燒了個炕屏送給哥哥。這‘南園’二字便是我們四個地暗號。一見這兩個字,我們便知道是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