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今天一改先前華麗的裝扮,只穿了一身湖藍色的緞著幾處花草。身上頭上一應釵環簪,俱是簡單而貴重的,腳下穿著花盆底,顯得她格外雍容端莊,舉止嫻雅處也一點不輸婉寧。說話輕聲細語,笑容甜美卻很矜持,表現出十足十的大家閨秀形象,在眾人面前一亮相,便大獲好評。直到明豔動人的婉寧出現為止,她一直是宴會廳中的焦點。

婉寧出現後,她雖笑容不變,表情也非常溫柔,好象與婉寧只是不太親近,但仍是好姐妹的樣子。只有坐在她身邊又熟知內情的淑寧等姐妹,才察覺出她身上散發的冷意。不過淑寧無意再涉入二女的糾紛之中,因此仍舊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與芳寧絮絮說話,偶爾也跟婉寧和媛寧聊兩句。

眼看著誇婉寧的女客越來越多,媛寧的寒氣也越來越重了,淑寧忍不住看了她幾眼,她察覺了,便微笑著問淑寧:“三姐姐,你老看我做什麼?”

淑寧迅速找了個藉口:“沒什麼,只是覺得四妹妹這身衣裳怪好看的,不知是誰有這樣好的手藝?”

媛寧笑笑:“這是正陽門外新鳳祥裁縫鋪做的,他們的手藝一向很好,三姐姐也去試試?”

淑寧有些疑惑地問:“原來是店裡做的,可我記得彩坊不是有做衣服麼?怎麼四妹妹反而找了別家?”

“那個早就沒有了,如今只是賣胭脂頭油護膚水之類的東西。”媛寧漫不經心地道。“反正賺不了什麼錢。咱家如今也不在乎那點子蠅頭小利,若不是內務府那邊指名要採買,我額娘還想把鋪子關了呢。”

淑寧早從父母那裡聽說過,二伯興保如今升了內務府郎中,爵位也升了輕車都尉,若是不論等級,也算是與眾兄弟們平起平坐了。酒樓茶樓地生意如今已退居二線,二房手上如今最賺錢的產業。是去年新開的幾家當鋪。如今二伯夫妻都自許是個人物。加上索綽羅氏與媛寧每月都有機會出入宮闈。穿戴行事便改了往日的暴發戶習氣,十分注重“身份”。

淑寧望望鄰桌一幅端莊貴婦人扮相的二伯母,沒說話。但媛寧卻又加了幾句:“三姐姐喜歡我這件衣裳麼?那新鳳祥是老鋪了,許多達官貴人都愛上那裡做衣裳,三姐姐明年要選秀,還是找它吧,老裁縫手藝信得過。又知道規矩,不會把衣裳做成一團花,埋沒了大家閨秀的身份。”說著還向婉寧那邊瞄了一眼。

婉寧臉色有些難看,只裝作沒聽見,但已有客人察覺了,這時媛寧又“醒悟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向她賠不是:“真對不住,二姐姐。我不是在說你。”婉寧臉上更難看了。好不容易才把怒火生生壓住,有些扭曲的五官也恢復了原狀,她擺出一幅笑臉道:“我方才沒聽清。四妹妹說的是什麼?”

媛寧甜甜一笑:“二姐姐沒聽見就算了。”然後又轉頭去跟淑寧說話。婉寧咬咬牙,繼續跟客人們聊天,卻沒留意有人看到了她方才地表情。

媛寧與淑寧聊了幾句,覺得無趣,便吃起了小菜。淑寧暗暗鬆一口氣,無意中望見坐在媛寧另一邊地嫣寧皺著秀氣地眉頭,便問她怎麼了。嫣寧小聲說:“三姐姐,我冷。”淑寧默然,便起身向席間諸人告了聲罪,拉著嫣寧的手出來了。

一走到僻靜處,嫣寧就長吁一口氣道:“現在暖和多了,三姐姐,方才我在屋裡真難受。”淑寧心想:難不成小孩子心思單純,更容易察覺不好的東西?她對嫣寧道:“要不要更衣?我們去尋你奶孃吧。”嫣寧點點頭,淑寧便帶著她到女僕們聽差的地方找到她奶孃,交待對方給堂妹加件馬甲,然後等她們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在附近閒逛。

才轉過兩座屋子,她就聽見前面不遠處有兩個女客,似乎有些眼熟,本來打算徑直走過去的,卻冷不防聽到“武丹將軍家的小姐”這幾個字,便悄悄躲到廊柱後,聽她們在說什麼。

當中一位夫人似乎有個剛成年地兒子,嘆道:“我那臭小子,說定要娶個絕色,我先前給他選了多少門好親事,他都一一推了。那位將軍小姐,雖說是個美人,但有風聲說皇上會給她賜婚,多半沒希望了,他還整天上門去打聽人家小姐幾時回京,真叫人頭疼。”

另一位夫人勸她:“京中的大家閨秀,長得絕色的也不是沒有,這裡府上的兩位小姐,就是難得的美人。大侄子的婚事,其實也不難解決。”

淑寧聽得一陣緊張,莫非她指的是自己和婉寧?婉寧就算了,自己算什麼美人啊?

第一位夫人道:“你是說穿紅的那位,和穿藍地那位麼?地確是美人,穿紅那位更是絕色,只是我聽說她還沒選過秀呢,只怕我兒子沒那福氣。”

另一位道:“怕什麼,那位二姑娘年紀不小了,明年選不選還不知道呢。若是不選,豈不正好?”

第一位夫人長長地“嗯”了一聲,也沒說什麼,兩人就談起了別的閒話。

淑寧一頭冷汗地悄悄離開,原路返回,等看不見她們了,才鬆了口氣。看來真珍姐那邊的追求者真多啊,不知賜婚旨意下來後,會有多少官家子弟把老哥當成眼中釘?

她正胡思亂想著,冷不防被人從後頭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她嚇了一跳,轉身一看,卻是寶鑰。

寶鑰眨著大眼,笑著問:“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進屋去?”淑寧道:“我五妹妹有些發冷,我帶她出來找奶孃,如今正等她呢。你在這裡做什麼?”寶鑰道:“出來透透氣,今兒席間一個合得來地人也沒有。淨是些不熟地,表姐又沒來。”

淑寧忙問欣然的近況。自從欣然出嫁後,她便只在富察家見過對方一回,平時只是偶爾通訊,看樣子應該過得不錯。

寶鑰抿嘴笑道:“你還不知道吧?表姐有小寶寶了,如今正在家裡養胎呢。”

淑寧不禁為欣然感到高興,忙道:“她如今可好?我過些天就去看她,只是怕王府的大門不好進。”寶鑰道:“這個你就別擔心了。她如今住在陪嫁的那座宅子裡。是前兩個月才搬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