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乘機設計，乞憐奪愛(第1/2頁)

李敲門後便立在門外等候，心裡像揣著個小兔子怦怦狂跳。他急切地期待著房門開啟，桃滿面笑容地把一個大蛋糕捧到他的面前，兩眼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悄聲說：“我的壽星佬，祝你生日快樂！你又長大了一歲，離我們的美好理想又接近了一步，值得慶賀！快來許個願吧，願我們明年一起考上個好大學，為實現我們共同的美好理想繼續並肩奮鬥，比翼齊飛！”

門遲遲不開啟，他懷疑房間找錯了，掏出桃寫給他的字條又看了一遍，不錯，就是11號。他有些急不可待了，又上前敲了一遍門，喊道：“桃，我來了，開門啊！”心裡不免有些埋怨：這個桃，花樣太多！主動邀請我來，又遲遲不開門，叫我吃閉門羹，這算什麼？簡直是作弄人，叫人不堪忍耐！

好一會，房門終於開啟了。他抬頭一看，不覺“啊”了一聲，裡面的情景使他大吃一驚，完全出於他的想象之外。

但見小小一個房間裡，窗簾低垂，燈光暗淡，紅燭搖曳，滿室馨香，朦朦朧朧，恍如新婚洞房。再往裡看,紅帳高掛,流蘇低垂，鴛枕成雙，錦被生輝。桃穿著平日最好的衣服，頭髮梳得光光的，一對時新的彩色髮卡分在兩邊，熠熠生輝。她垂頭坐在床沿上，面色紅潤，粉面桃腮，光彩照人。待走近細看，又是另一番情景。只見桃的臉上猶如桃花帶雨，掛滿淚珠，珠淚滴滴滾落，斷斷續續，沾溼了圓領衫的前襟。

李片刻驚詫，突然想起日前桃對他說的她家庭的困難情況和母親要她輟學回家務農的話，一時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剛才的種種不合實際的美好想象，十分自責：我怎麼能只從自己的心情和願望出發，沒有想到桃的家庭困難呢？桃因為父親去世，家庭負債，生活困難，母親已經決定不讓她繼續讀書了！她雖不甘心，但可憐寡母弱弟，只得強迫自己，忍痛割愛，違心答應。多少美好理想，十多年的艱苦奮鬥，眼看就要成功，卻即刻化為泡影，怎不叫她傷心落淚？每年我的生日，她比自己的生日還重視，總是早早送來禮物和賀卡。今年她豈能忘記？她所以不肯在學校裡把禮物拿給他，一定是想借這個日子，用這種方式，向我傾訴衷腸，說明真實心意，就此告別。強忍悲痛，為所不願，用心何苦！

想到桃將從此離開她所熱愛、並引以為榮的母校——梁山縣中，離開她自幼至今兩個最要好的同學和朋友，把一切美好理想打滅，回到山裡幫助母親勞動，一年四季種田、採藥、打獵，成為一個像她母親那樣的山裡人；他將從此失去這個知心朋友。他著急了，覺得再也難以忍受。“這怎麼行？我一定要阻止她這種自毀前途的短見行為！”作為桃自幼青梅竹馬、相親相愛、互幫互助至今的同鄉同學，相依相伴、情同手足、親密無間的好朋友，他覺得自己有責任，也有能力幫助桃解決家庭困難，再苦再難也要幫助她度過這一關。

眼前的情景讓李不及多想，他連忙走過去問道：“桃，你怎麼了？是不是又在為家裡的事悲傷？我不是向你保證了嗎，我一定會幫助你的。你要相信我！”

桃聽了抬起頭望著李，哭得更痛，眼淚一如泉湧，哽哽咽咽，滴滴答答，不能自已。李得不到回答，走近桃勸她說：“別難過，你家的困難我們都知道，我和杏都會當成自家、自己的困難一樣，竭盡全力幫助你，決不讓你一個人作難，受苦，獨自承擔。”

李掏出手絹像小時候一樣為桃擦眼淚，桃也不迴避，任憑李為她擦拭。李一邊為桃擦眼淚，一邊想方設法勸說她，安慰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眼看就要高考了，這可是我們十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實現理想的關鍵時刻！十年寒窗，千般艱苦，在此一舉。你不能再胡思亂想了，要專心致志、集中精力、抓緊時間學習。這個時候，怎麼能夠臨陣脫逃，輟學回家呢？你這不是自毀前程嗎？”

一句話說到桃的痛處，她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撲進李的懷裡，緊緊抱住他，哭著說：

“我豈能不知道當前的重要？可是，眼前我家這一關怎麼過得去？我爸走了，田裡農活沒人幹，藥材沒人採，欠人家的賬沒法還，媽媽每天流眼淚，哭天喊地，弟弟太小，要人照顧。家庭，是我物質和精神的支撐，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我怎能拋開不想？不問？我天天都在想家裡的事，想我媽、我弟弟多麼可憐，無助，這個家今後怎麼辦，一夜一夜睡不著覺，怎麼還能安下心來學習下去？”

桃擦了一把眼淚，看著李說：“你的心意我明白：你可憐我，心疼我，不忍心半路拋下我，讓我一個人輟學回家；可是，你有什麼辦法幫助我解決家庭的困難？你和我一樣，都是純粹的消費者，一分錢不掙，淨花家裡的錢。你家庭也不富裕，兄弟幾個都在上學，已經夠你父母勞累的了，還拿什麼幫助我？”

桃無奈地連連搖頭，眼淚又流了出來，邊哭邊說：“你不要再勸我了，你的深情厚誼我心領了，謝謝你！還是讓我回家去吧，吃苦受罪，自毀前程，那都是我今生今世的命運。天命難違，災難難逃，只有接受，忍受，別無辦法。這就是我的命，我認了。與你們都無關......”

桃說不下去了，掙脫李，把臉轉向一邊，獨自哭泣。

李聽桃竟說出如此絕情的話，執意要棄學而去，離他而去。從此兩個人，一個在家鄉，一個在縣中，人各一處，相望難相見，再不能一起讀書學習，朝夕為伴，共同追求美好理想。一時心如刀割，難以忍受。他大聲說：

“不！桃，我求求你，請你不要再說這樣無情的話，不要離開學校，離開我和杏。你想過嗎？你這麼做，會讓我們非常傷心，失望。從小至今，我們三個天天在一起，有歡樂的時候，也有困難的時候；歡樂，我們一起渡過，困難，我們一起克服，從來沒有退縮過，分開過。現在你丟下我們，獨自回家，你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我們會感覺羞愧和不安的，從此也不能安心讀書了。我決不會讓你輟學回家！”

他緊緊拉住桃的手不鬆開，生怕她離他而去。桃也轉過身來，重新撲進李的懷抱，淚流不止。

其實，桃何嘗願意輟學回家？她做夢都想和李一起上大學，和杏比個高低，畢業後在城市找份好工作，過現代人的幸福生活。從來沒有想過重回大山裡，過祖祖輩輩那種亦農亦牧亦獵的原始生活。即使現在她也不甘心回到山裡勞動。做此決定，實在是噩運當頭，父親去世，家境困難，弟弟幼小，母親獨力難支，被逼無奈。想及自己的悲慘命運和將來的不堪生活，她又哭泣起來，且泣且訴，真誠地向李吐露心聲：

“說心裡話，我也不想離開學校，離開你們。這些年，無論上學、放假，我們天天都在一起，一起學習，一起勞動，一起遊玩，親密得就像一家人，親生兄妹。一想到離開學校，離開你們，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到大山裡勞動，每天看著荒山野嶺，聽著山風呼嘯，狼嚎猿啼；看不到你和杏，看不到朝夕相見的那麼多老師和同學，聽不到上課的鈴聲，和同學們的歌聲、笑聲、讀書聲，我就心如刀割，難過得不得了。為此，我不知偷偷哭過多少回，流過多少眼淚，熬過多少不眠之夜。但是，現實就是這樣無情，無義，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老天爺絕情，要拆開我們，誰也阻擋不了。我一個女孩子，家裡只有寡母弱弟，更是無力迴天。思考再三，只有如此，只有認命。”

她擤了一把鼻涕，擦乾眼淚，看著李，動情地說：

“別再勸我了，還是現實點吧。從此徹底忘了我，忘了我們過去的一切。你們就當做了個浪漫的夢。如今夢醒了，回到了現實世界。今後，讓杏一個陪伴你，你也可以不再為我操心費神，專心學習，全力備戰高考。我會在家鄉的山溝裡，默默地勞動，用微薄的收穫，來養活我的母親和弟弟。等弟弟長大了，能勞動了，我就在大山裡找一個能幹活的小夥子，把自己嫁了，一輩子相夫教子，辛勤勞作，了此一生。以前，我們所有的理想，美好願望，遠大的目標，短期和長期的規劃，全都與我無關了，那隻屬於你們，屬於你和杏……”

桃又把臉轉向一邊，獨自哭泣不止，淚流不止。

李聽了桃的話心裡難過極了。他實在無法接受桃的人生規劃，讓一朵盛開的桃花隕落在荒山野嶺裡，自己獨自為理想拼搏奮鬥。可是，他從來就不是那種只想自己、獨善其身的人，於是他大聲說：

“你說的這叫什麼胡話？你是什麼意思？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故意要陷我和杏於不仁不義不是？難道我勸你的話錯了？傷害了你的自尊？難道我們十多年的情誼都是假的？是過家家、玩意仗？三位一體，就這麼容易摧毀？這麼容易拆散？我今天簡直不認識你了，你還是以前那個堅強不屈、矢志不渝、理想遠大的桃嗎？家裡一次挫折就把你打倒、打敗了，今後再遇到困難、挫折又怎麼辦？你以前的豪情壯志都到哪裡去了？你的變化太大、太讓人失望了！你再說這樣無情無義的話，我真的不理你、不認你這個朋友了！”

桃見李生氣了，知道他是真心實意關心她，心疼她，幫助她，也有些後悔。她沒有想到自己因為忌妒杏竟然傷到了李。她滿面羞慚地看著李，回想起李對她的許多好處，真心誠意的關懷幫助，心裡難過極了，覺得對不起李。她抹了一把眼淚，沉默了好一會，見李平靜下來，解釋說：

“李，你不要生氣，不要在意我的那些話。我不是要故意傷害你，是痛恨自己命運不好，前程無路，無端地發洩發洩而已。過去的一切我怎麼會忘記呢？上學前，你幫我背草、趕羊；上學後，你拉我爬山，揹我過河，為我打架，痛斥女營業員，這許多事，早已進入我的骨髓，融入我的血液裡。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們在一起的那麼多快樂的日子，一起經過的那麼多事情，經常談論的我們的理想和計劃。永遠也不會忘記你對我的那麼多無微不至地關心、幫助和真心誠意地愛護。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即使今後回家勞動了，我也會在家鄉的山坡上，山林中，石頭屋裡，默默地想念你，真誠地祝福你，永遠把你記在心裡，伴隨終生……”

桃再也說不下去了，淚流滿面，獨自坐到一邊掩面哭泣，聲音漸大，聲調更悲，淚如山泉。

桃一番話掏心掏肺，盡出肺腑，李的氣平息了，倒覺得自己有些過火，竟無言了。他見桃去意已決，難可挽回，又牽動他的柔腸。想到自幼青梅竹馬、志同道合的同伴同學從此離他而去，昔日的種種美好理想和遠景規劃盡皆化為泡影，隨風飄去，變為天邊的浮雲，一時如亂箭穿心，悲痛萬分。他呆呆地看著桃，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繼而又懷疑這種情況不是真的，桃是看到父親去世，家境困難，一時悲傷難過，失去理智，隨便說說而已。再往下想，他又懷疑這些話是桃藉此機會考驗他。桃心計多，向來又看他太重，現在她家遇到這種情況，關鍵時候考驗他是否真心實意地愛她，幫助她。她約他到這麼個僻靜地方來，就是為了考驗他，聽他吐露心聲。確定後，心裡不免又埋怨起桃來：你也太多慮了！其實，這還要考驗嗎？憑我們這些年的友誼，不管你家庭怎麼困難，你母親怎麼想，怎麼決定，你怎麼想，我也決不會讓你輟學回家，自毀前途。我就是拼了命也要留住你，和你一同勇敢面對，一同克服困難，完成學業，追求共同理想。想到此，他移坐到桃的身邊，拉過桃的手，緊緊握住，慢慢地回憶起往事來：

“桃，你難道忘記了我們向山神爺共同發過的誓言：‘桃、李、杏春風一家，桃、李、杏三位一體。’我們三個同年出生，從小就一起玩耍，勞動，一起上學，進步，十多年互幫互助，同心同德，就像一家人，你想著我，我想著你，相依為命，誰也離不開誰。你的困難就是我們的困難，我和杏都會盡心盡力幫助你的。我們雖然拿不出許多錢來幫助你，但是我們有力氣；星期天我們一起回家幫你家幹活，保證你家的莊稼不會誤農時，不會比我們兩家差。現在改革開放，黨的政策好，土地山林承包到戶，收入歸己，哪還會困難到必須輟學？村裡的孩子都爭著上學，追求進步。你高中就要畢業了，很快就要考大學了，輟學豈不太可惜？”

他放開桃的手，拿手絹為她擦乾眼淚，拍著她的肩頭，鼓勵她說：

“請相信我的話，千萬不要輟學，不要離開我們！人常說，團結就是力量，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又說，三人齊心，黃土成金。我們正好三個人，只要團結一心，共同奮鬥，就一定能抵個諸葛亮，能把黃土變成金。請相信，我們是新時代的青年，在我們面前，沒有爬不過的山，也沒有蹚不過的河！”

說起爬山過河，他又想起小時候三人一同上學的故事，問桃：“還記得上小學時候，我們三個一起爬山過河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