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脖子一寸寸迴轉,只見船尾,趙都安正負手而立,平靜地審視著他,眼神意味難明。

“大……大人……”

朱逵嗓音有些變調,愣了數息,才後知後覺,強行擠出討好諂媚笑容:

“您怎麼……”

“辦完事了,回衙門歇歇,恰好在岸上瞥了眼,瞅著身影熟悉,沒想到真是伱。誒,這時辰,哪有不載客,空船渡河的船伕?”趙都安淡淡道。

是啊,哪有不載客的船伕?

朱逵苦澀一笑,說道:

“卑職見快到晌午,便想著回家。”

趙都安說道:

“這可不是去你家的方向。倒像是出城,回你老家的方向。”

朱逵沉默。

趙都安俯瞰著船伕打扮,精明強幹的老吏,說道:

“鐵尺關是逆黨,已於上午被逮捕,梨花堂從他的案頭,尋到了一張寫於昨夜的情報。

是關於我的,我想了下,知道這件事的人極少,而你恰好是最可疑的一個。”

朱逵沉默。

小舟順流而下,兩岸的景色也愈發宜人,垂柳倒映在水面,河面也碧綠如翡翠湯。

趙都安嘆道: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白馬監那麼多使者,為何我這般的‘草包’,卻能招攬到你這樣精明強幹的老吏?

為何,那日我突然去抓莊孝成,詔衙的人都沒反應過來,但莊孝成卻還是提早潛逃了?”

“我此前只以為,是對方早有佈局,所以足夠機警。但還有另一種可能,便是,我身邊同樣有匡扶社的眼線。”

“這樣也能解釋,為何莊孝成與芸夕,一老一少,卻能在一整隊禁軍的追殺下,一路平安地逃到南郊竹林,地神廟中,因為那時候,帶隊追殺的正是你啊。”

朱逵仍舊沉默。

趙都安自嘲道:

“可笑,那時我還以為,是你懂事,知道不貪功,所以才圍而不擒。

但之後,我被術士打暈,險些喪命,你那時露出的關切應當不全是假的,畢竟我若死了,你也難辭其咎。

你呀,和那個芸夕一樣,都是被莊孝成隨意拋棄的棋子,不帶半點心疼,也不會考慮你們的生死。”

他忽然有些恨鐵不成鋼:

“但芸夕年紀小,涉世未深,被莊孝成騙的五迷三道,自以為正義,蠢得也算可以理解。但老朱你不是啊,以你的閱歷,應該很清楚這些,為何還要替他們賣命呢?”

朱逵依舊沉默!

趙都安呵斥:“說話!啞巴了!?”

滿面風霜的老吏終於開口,嘆道:

“大人既已洞悉了一切,卑職又有什麼話可說呢?難不成求饒麼?”

趙都安說道:

“馬閻擒拿鐵尺關時,願意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但他沒有珍惜。我也可以給你一個。”

朱逵搖了搖頭,彷彿認命了般,忽然低低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