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心腹掾吏的損失,無疑讓袁紹重整冀州更加雪上加霜。

荀諶怎麼會沒看出袁公被一路追逐,已然快心灰意冷,踣不復振。

忖度不久前往北偏離馳道,青州騎兵一時半會兒也難以追擊上來,那就先歇息會兒。

荀諶不顧自己雙腿發顫地下馬,向前攙扶住袁公,找石塊將其扶坐好,再取出水囊遞給對方,下意識地舔了舔乾澀的唇角,整理衣冠揖禮道:“袁公,天將與之,必先苦之,欲享天下之福者,必先為天下之勞也,只為堅磨其志,苦其心,勞其力,方所成其事也。”

袁紹仰頭喝了一口水,又將水囊遞給荀諶,不想對方擺手拒絕,他忍不住苦笑道:“人生如朝露,友若何久自苦如此,今日與我共患難,必將久久不忘友若施水之恩。”

看向左右周圍,見眾人離得甚遠,袁紹有些悲嘆道:“我豈不知友若欲聚眾激氣,想要紹赫然發奮,再激厲將士,遂以此振作之效。”

“只是自從河北與劉玄德交戰以來,屢次兵敗損兵折將,顏良、麴義、高幹、朱靈、蔣奇、許攸先後摧折在劉備手中,郭圖與田豐不知生死,逢紀擅自出擊兵敗被我處斬。”

“遙想當初大敗公孫瓚,河北何其強大,可謂是猛將如雲,謀臣如雨,雄羆百萬,沒想到短短數年,冀州竟已草木蕭疏,難道我汝南袁氏終無天命乎?!”

袁紹自打兵敗後,便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倘若劉玄德真符合金刀之讖,縱使他在奮兵而起又有什麼用。

此刻大軍損失殆盡,河北計程車族、豪族,還有許利拉攏烏桓、鮮卑等胡人,還願意傾力相助嗎?

袁紹想到他為了和劉備決戰,拜訪諸多豪族與士族,徵得近五萬部曲,現在一戰覆滅,不知多少豪族宗長會對他恨之入骨,欲取他頭顱戴罪立功,而降劉備。

這樣想來,就算回信都也將坐以待斃,還不如不回信都,省的落到與王郎一樣下場,信都乃是光武翻身之地,就不要在他手裡有瑕玷了。

河北開戰不過兩三個月,劉玄德便已大破冀州,席捲河北成了早晚的事,何況他還是幽州涿郡人,屆時幽州各郡紛紛舉兵而起,南下討伐袁氏。

單憑一個冀州加上幷州兩郡,如何能抵擋青、徐、兗幽四州的圍困。

想到不久將面對這樣的場景,袁紹忍淚含悲,對荀諶說道:“友若,大事去矣,河北潰敗不可收拾,或如人之雲亡將近。”

“多年謀劃終究一場空,若非當年何進蠢如豬狗,不聽我言使宦官行兇挾持少帝,而董卓進京都又廢帝殺後,鴟視狼顧忘故主恩德,袁氏何至於落得如此地步。”

袁紹想起這些就不禁痛恨。

天下擾攘滔滔,麋沸蟻聚至此,竟讓織蓆販屨出身的劉備撿了便宜,得以佔據河北,成光武之事,穩固根基,然後橫掃諸侯。

他怎麼沒想到自己會敗的這麼快,連淮南袁公路、江東曹孟德的書信還沒有收到,就已兵敗如山倒。

這豈非是天在亡他袁氏乎?!

如今追兵窮追不捨,不顧鞍馬勞頓,似乎打定主意將他擒殺在洹水南面。

“友若,此夜太漫長了,我怕再也望不到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