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招和段義松把一大桶熱水抬進營賬裡,陳招說,“王妃,奴婢留下打個幫手……”

“不必,”燈草說,“你們出去。”

陳招還想說話,被段義松拖了出去。

燈草脫下蕭言錦的衣裳,露出健壯卻布滿黑氣的軀體,她用眼神細細描繪,從頭頂到腳底,無一漏下,她要將這個男人的每一寸身體都記在腦子裡,刻在骨髓裡。

她把帕子打濕,仔細擦拭蕭言錦的身體,換上嶄新素白的裡衣,再套上親王華服。然後解開他的束發,用手指將打結的頭發分開理順,清洗幹淨,用幹帕子絞幹,戴上玉冠。最後給他的腳套上鹿皮靴子。

燈草在榻邊坐下來,給他剪手指甲,一邊剪一邊嘮叨,“幼時的事,我不記得了,後來出來流浪,過的都是苦日子,我不願記得。從踏進肅王府開始,我才算真正活在這個世上,因為遇到了爺。那時我就發誓,我為爺活,也為爺死,這條命是爺的。說好了永遠不分開,可爺為何要丟下我一個人,自己先走了……爺是王,一言九鼎,不能說話不算數……”

“爺,別走,”她啞著聲低低喃語,“別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沒有你,我活著沒意思……”

“爺,求你,睜開眼看看我,”巨大的悲傷讓燈草眼眶濕潤,“再看我一眼,再跟我說說話呀……”

“我知道留不住你,若要走,也走慢些,等我擺脫了元魂就來找你,走慢些,好不好……”

燈草眼眶發脹,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頂出來,心也在發脹,像黃河邊上的羊皮伐子,吹得鼓鼓的,下一刻便要炸開……全身的血液在沸騰,飛竄,尋找出口。

這感覺非常難受,燈草手一鬆,剪刀落地,她捂著胸口趴在蕭言錦身上,艱難的喘著氣,嘴角卻牽出笑意,“爺,我要死了,我要來找你了……”

她努力抬起頭,想再看一眼蕭言錦的樣子,視線卻是模糊的,像隔著一層水霧,她用手抹了抹眼睛,濕漉漉的。

這就是眼淚麼,燈草在心底吶喊:我終於哭出來了,為爺哭出來了……

她的眼淚成串的掉在蕭言錦臉上,剎時,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把她的五髒六腑都捲了出去,只剩了個空殼子。

燈草軟綿綿的趴在蕭言錦身上,抬不起頭,連手指都無法動彈一下,卻可以放聲大哭,她像一隻絕望而孤寂的小獸,低低的嘶吼,聲音低啞幹澀,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悲慟。

哭聲從簾子的縫隙傳了出來。

外頭,眾人面面相覷。

陳招小聲問,“這是什麼聲音?”

沈煥臣,“好像……王妃在哭。”

陳招一愣,“王妃……哭了?她從來不哭,她……”她抬腳就要進去,卻不知何時清風揚擋在了門口,“讓她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沈瀾心流著淚,“我還是頭一回聽王妃哭,是不是主帥已經……”

她想進去,被清風揚攔住,“不要打擾王妃,讓她哭一會兒吧。”

“可是主帥……”

“一切都是命數,”清風揚神色黯然,“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