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義松點點頭,“已經進去好一會兒,溫公子去勸勸殿下,莫要呆久了,仔細傷了身子。”

他在前面帶路,溫容跟在後頭,照著腳下一步一步下了臺階。

幽暗的地宮裡顯得很冷清,蕭言錦獨自坐在燈草棺前,高大的背影看上去十分蕭索。

溫容拎著酒壺走過去,“福總管尋人尋到我府上,說宮裡一大桌人都等著你,你倒上這裡躲清靜來了。”

蕭言錦屈著一條腿,手臂隨意環抱著,並沒有看他,“你來做什麼?”

“來找言錦兄喝酒。”溫容遞了壺酒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

瓶蓋啟開,酒的香氣一下就彌漫出來,蕭言錦聞了聞,“玉壺春。”

“王爺果然識貨,”溫容笑道,“這酒需半年前預訂才有,溫丞相成了書院郎,大事幹不了,小事倒記在了心上,知道我愛喝,半年前就去桂香樓訂了這酒,前兒才送到府上。”

蕭言錦抿了一口,“你有個好爹。”

“你也有個好爹。”溫容說。

蕭言錦目光斜過來,不明其意。

溫容攏了攏皮風,雪白的狐貍毛襯著他如玉的臉龐,月光下,顯出一派芝蘭玉樹的風采。

“有些事,原本是要爛在肚子裡的,可言錦兄做了這天下的主人,便也說得了。”溫容學他的派頭,也屈一條腿,用手臂隨意環著,另一隻手拿著壺往嘴裡灌了口酒。

“天底下做爹孃的,沒有不疼自己兒女的,先皇這一生,只愛過一個女人,”他望向蕭言錦,“就是你的母妃。所有的兒女中也最疼愛你。”

蕭言錦眉心漸攏,狐疑的看著他。

“無奈那時,魏家把持朝廷,後宮也是魏皇後為大,稍有不慎,你們母子便會丟命,所以先皇從不敢表露對你的喜歡,反而只會呵斥你,因為只有那樣,才能讓你到他跟前來。他讓你學武入營,讓你建功立業,也是想讓你用赫赫軍功來庇護自己。”

蕭言錦眉心越擰越緊,又緩緩展開,他沒想到,溫容會跟他說這些……

“但他想不到,我造了蕭言鎮的反,自己當了皇帝。”

溫容笑了笑,“先皇是有大智慧的人,今日的結局,自然在他老人家的預測之中。一種可能:蕭言鎮不敢殺你,靠著軍威與兵權,你安然渡過一生。另一種可能:蕭言錦想殺你,而你也有足夠的能力還擊。”

蕭言錦深深震驚,他一直以為自己被先皇所厭惡,所以妒忌溫容受到的疼愛,為此,他總是針對溫容,欺負他,搶他的東西,他寧願被先皇叫去訓斥,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還有父皇,而不是被父皇拋棄的孩子。

卻原來,先皇不是不喜歡他,而是那份愛太過深重,無法表露。

埋在心底二十幾年的那根刺,在這個夜晚,被溫容連根拔掉了。

溫容抿了口酒,很是感慨的道,“言錦兄,在所有的皇子中,你是最像先皇的,尤其在情感上,你對燈草,一如先皇對蘭妃。”

蕭言錦仰頭喝了半壺酒,眼中有水光,他確實是最像先皇的孩子,所以他與先皇的情路都一樣坎坷。

先皇是生離,他是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