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呀,”阿元嗤笑道,“駱家是大士族之首,怎麼可能只有十來畝良田,眼下宣州不是在推行衡田制麼,誰願意把自家良田拱手讓出,總得想法子保住田地才是嘛。”

“欺騙官府是要治罪的。”

“查得出來再說,咱們家主心思縝密,辦事滴水不漏,想查他,可不是容易的事。”

“我聽說大士族都養私兵,養私兵幹啥用?”

阿元瞟她一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瞅瞅,這莊子多大?秋收的時候,來偷莊稼的賊不在少數,不僱私兵守得過來麼?那根杆子是兩個莊子的分界線,水源也在那處,往年為了溉灌的事,扯皮打架是常有的事,若沒有私兵,就只能挨欺負……”

“咱們莊子的私兵呢?”

“沒了。”

“為何?”

“現在不是在查這事麼,誰還敢明目張膽的養私兵?”阿元說著話,朝遠處幾個男人揮手打招呼,“林哥!”

燈草不動聲色打量那幾個人,粗布衣裳掩不住他們健壯的身軀,站在田邊卻並不像莊稼漢,她日日在旗營,太熟悉這種感覺,若沒有猜錯,這幾個男人就是養在莊子裡的私兵。

她問阿元,“他們是做什麼的?”

阿元笑得頗有意味,“你猜?”

他不說,燈草也不追問。

搬糧食的時候,來了幾個男人幫忙,燈草瞅一眼,心裡有了數,這幾個也是私兵。阿元跟他們相熟,嘻嘻哈哈說笑著,有人打量著燈草,問阿元,“這是新來的?”

“新來的,叫燈草。”

“怎麼不吭聲,跟啞巴似的。”

“人家可是入了柳荷姐的眼了,別欺負他,小心柳荷姐找你們麻煩。”

“哈哈哈,柳荷就喜歡這種小雞仔,”一個男人用手拔了下燈草,以為她會站不穩,沒想到燈草反手將他一甩,站不穩那個成了他,踉踉蹌蹌了幾步才定住了。

“小子,力氣不小嘛,”那男人眼睛一鼓,返身回來,扭了扭手腕。

阿元忙打圓場,“金哥,這小子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別跟他一般見識。”

金哥不想得罪柳荷,又是自己先撩的火,也就算了,只是嘴上不肯罷休,“這般不識趣,柳荷能喜歡?瞧著吧,過不了多久,一準讓柳荷甩了,小子,府上混不下去就到莊子來,讓哥哥疼你。”

眾人一陣大笑。

燈草從不為這種粗痞的話生氣,將肩上的糧食往馬車上一扔,又去扛另一袋。

雖然她知道莊子上養著私兵,可沒有任何證據。這些私兵沒有統一的行頭,也沒有兵械,問起來,大可以說是莊子上僱的長工。

人找到了,其他物證也得找到才行。

回城已近黃昏,春天裡的落日紅得像火,映著粼粼的水面,耀出一片豔豔的光芒。燈草在這淡淡的紅光裡,進了駱府。

卸了糧食往和園走,看到柳荷送一個婦人出來,燈草下意識的避到樹後。

“姑娘可算是救了俺們的急了,”那婦人滿臉是笑,對柳荷恭謹客氣,“姑娘放心,這事爛在俺肚子裡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撬不開俺的嘴。”說著從袖筒裡掏出一小包東西塞進柳荷手裡,“一點小心意,姑娘別見笑。”

柳荷裝模作樣的推辭,“鄉裡鄉親的,嬸子別客氣,嬸子的難處,我心裡一直惦記著,家主發了話,我頭一個就想到了嬸子,別的不說,要緊的記住了就成。”

“記住了記住了。”婦人疊聲說著,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

燈草若有所思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是什麼事要爛在肚子裡,又是什麼要緊的得記住?

她進了月洞門,一抬頭,看到一個男人負著手站在廊上,望著天邊的雲霞出神。

那人約摸四十歲上下,一身淺色的暗雲紋繡竹長袍,顯得斯文儒雅,那人也看到了她,散漫的眸光一頓,叫住她,“新來的?叫什麼?”

燈草還沒答話,柳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回家主,他叫燈草,昨日才進府。”

燈草心想,原來這就是駱家家主駱懷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