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瘴氣

就在燈草以為自己要葬身沼澤的時候,突然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泥濘裡沖出來,直接將她噴上半空,落在兩丈開外的泥裡,不等她回過神來,又一股沖力將她噴出來,再次落下,像接力賽似的,左一噴,右一噴,燈草騰起又落下,噴得頭昏腦脹,最後被噴出沼澤的時候,她成了徹頭徹尾的泥人,暈在地上。

白耳朵一路跟著,身上沾滿了泥,守在燈草身邊。一人一狼,像兩個形狀不一的大泥團,躺在地面上。

日頭高掛,不出片刻,那些泥便結成了塊。燈草醒來的時候,睜不開眼睛,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想用手擦擦,手卻被什麼粘住了,張不開五指。

白耳朵見狀,伸出舌頭,一下一下舔著燈草的臉和眼睛,把厚厚的一層泥舔掉,燈草才開啟了眼睛。

她看著成了泥球的白耳朵,忍不住笑了起來,把身上的泥塊敲了敲,落了一地,白耳朵身上的泥卻不好弄,和毛發結在一起,必須用水洗。

不用燈草吩咐,白耳朵噠噠噠的往前邁著步,把燈草領到了一處溪水處。水清澈見底,粼粼波光閃爍著,有小魚在石塊間遊曳。

只要水不深,燈草就不怕,先把衣裳脫下來洗幹淨,晾在樹枝上,再把頭發徹底洗幹淨,身子浸在被陽光曬暖的水裡,很是愜意。白耳朵在水裡浮浮沉沉,不時打個滾,想把身上的泥巴弄掉,但它倒底不是人,弄得不是很幹淨,燈草便過去幫忙,用手指梳理它的毛發,一點一點把結塊開啟。

洗了澡,穿上幹淨的衣裳,燈草感覺整個人都輕了許多,卻不見了白耳朵,她也不著急,用手指把頭發理了理,束了起來,剛整理妥當,白耳朵叼了只野兔回來了,燈草便用匕首把野兔開了膛,在溪水裡洗幹淨,生了火烤來吃。

此時已經是黃昏,夕陽墜下山澗,餘輝卻留在山谷裡,青翠的山林被染上一層淺淺的金色,燈草吃著烤兔肉,眯著眼睛望著遠處的山峰,先前的惶然淡了許多,她冷靜了下來,因為從小的經歷,她習慣了認命和接受,遇到任何困境都安之若素。唯一讓她心緒不寧的是蕭言錦,她很想他。

但她沒有再讓白耳朵送自己回去,蕭言錦到越州來是尋找婫人,如果白耳朵能帶她找到婫人,幫上蕭言錦的忙,她便是舍了命也在所不惜。況且這一路過來,萬分兇險,她不願意蕭言錦冒這份險。她堅信,只要他們都活著,總有見面的一天。

接下來,白耳朵又帶她走了幾天,開始還打獵給她吃,後來便只尋野果,見著長滿野果的樹便沖上去一通猛搖,野果落了一地,燈草坐在樹下飽餐一頓,再撿幾個帶著路上吃,後來她發現自己多此一舉,白耳朵總能找著各種野果讓她充饑,一點都不用擔心餓肚子。

山裡不知道時辰,只知道日升日落,燈草留心著白晝和黑夜的交替,默默記著她與蕭言錦分開的天數。

這樣茂密的山林,野物眾多,但燈草連蛇都沒碰到過一條,只是草叢和樹枝間總有悉悉索索的聲響,像無數隻眼睛在偷偷看她。有白耳朵在邊上,她倒也不怎麼害怕。

墜下山谷後,白耳朵不再馱著她風馳電掣的狂奔,而是走得不緊不慢,有一種走在自己領地裡的從容和悠閑。有時候,它馱著燈草,有時候,燈草願意自己走路,順便採幾朵路邊的野花,看到不知名的野果,她也摘一個嘗嘗鮮。

餓了吃,累了歇,困了睡,髒了就跳進溪水裡洗一洗,日子過得悠閑怡然。

直到有一天,白耳朵突然止步不前,燈草從它背上跳下來,問,“怎麼了?”

白耳朵只能回答兩聲“嗚嗚——”

燈草往前望去,林間起了白霧,如最輕薄的紗,似有若無。

白耳朵咬著燈草的衣擺扯了扯,燈草彎下腰,它抬起爪子在燈草鼻子上碰了碰,燈草莫名其妙,“怎麼?”

白耳朵又用爪子碰了下她的鼻子。

燈草與它對視,白耳朵的眼睛在白天是深褐色的,看起來並不兇悍,反而有幾分慈詳,燈草感覺自己好像領悟了白耳朵的意思,掏出了手帕,那是在府裡的時候,蕭言錦特意讓人給她裁的,她沒捨得用,但一直帶在身上。

她把手帕矇住鼻子,在腦後繫了個結,白耳朵這才繼續往前走。

先還沒什麼,越往前走,白霧越濃,燈草開始感到頭暈和惡心,接著便是全身乏力,腿軟得像面條,身子踉蹌搖晃,白耳朵不時抬頭,擔心的看著她。

燈草把手帕緊了緊,但煙霧太濃,無孔不入,她終是撐不住,膝蓋一彎跌下來,白耳朵趕緊身子一趴,接住她。

燈草無力低語,“這是……什麼毒?”

白耳朵沒有吭聲,只靜靜的看著她。

燈草靠在它身上,過了許久,她突然撐著站起來,睜大眼睛望向前方,似有一陣清風徐來,在白霧中吹出一條通道,她漸漸有了力氣,爬上白耳朵的背,說,“走。”

所到之處,白霧往兩邊分散,不再有難聞的氣味往她鼻子裡鑽,頭暈惡心的症狀也消失了,她聞到了泥土的濕意和花的芳香。

她和白耳朵在霧中不知走了多遠,慢慢的,霧氣淡了,藍天白雲,綠樹紅花再一次清晰的展示在她面前,燈草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望去,白霧籠罩,已經看不清來路。

她雖以前也在山林中走過,卻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白霧,不知道這就是山裡人聞聲色變的瘴氣,更不知道自己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白耳朵搖頭晃腦,步子歡快起來,時而奔跑,時而漫步,林中鳥也多了,在燈草身邊飛來飛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烏金西墜,彩霞滿天,又是一天快要過去了。

燈草懶洋洋的打量四周,突然腿往白耳朵肚子上一夾,白耳朵站住了。就在他們前方,立著一隻巨型的,像小山一樣的黑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