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能夠聯姻的諸侯邦國不止雍國一個,他在挑選薇姬聯姻的國家時,難得帶上了父親對女兒的祝福。

天子冠冕十二旒,停止晃動的垂旒時時刻刻擋在他的眼前,提醒身為天子的公正無私。

如父親一般,他同樣産生了私心,他從未想過讓薇姬進入棋局,她是他少年時期唯一的同伴,即使她不知情。

然而她會離開洛邑,離他遠去。

他們是被父親選中的孩子,可是他們的生活卻沒有交集。少時被困暗室時他既期盼姐姐能夠出現,卻也不想她同樣被關於簡陋的暗室中。

姬章語氣頹然:“我會答應你的請求,可是士兵只會優先保護你。”

達成目的,薇姬禮儀周全地對他行禮,這次姬章沒有再阻止她。

姬章目送她的裙擺消失在宮門之後,他回望一室的空寂,恍惚中又回到暗室中的時光,每逢他未能達成父親的期望,他便需要離開母親和奴僕,獨自黑暗逼仄的暗室中受罰。

王座位於層層臺階之上,兩旁的明珠在昏暗中發出幽幽光亮,各式各樣象徵王權的禮器圍繞王座擺放。

莊重卻冰冷。

他今年還未弱冠,卻已體會到父親沉默寡言的緣由。

薇姬回到府邸時,侍女遞上了一封來信:“是一名宋國人送來的。”

侍女在王姬接過信件後為她的杯盞傾倒漿飲,潺潺聲響中,乳白色的漿飲填滿金色杯盞,散發野果的清甜香氣。

侍女欲退下時,抬眸見到了王姬發白的臉色,她心生擔憂,詢問道:“王姬面容憔悴,可否需要請醫師前來診治?”

王姬卻只是聲音幹澀地問她:“如果是你,在道路分岔口應該怎麼走呢?”

侍女不懂王姬為何詢問她這個與此時無關的話題,她一天要走過許多分岔路口,於是她回道:“走自己想走的那條路。”

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符合王姬心中的答案,聽到她的話語後,王姬只是道:“退下罷。”

侍女在門邊回頭,王姬又在低頭看手中的信件。

薇姬感到寒冷,從足底生出的寒意漸漸蔓延至全身,她的手指停留在子詮二字上,是宋國太宰署名的一封信,信中是所謂的,他送給她的“禮物”。

太蔔去世後,趙默離開洛邑,她被囚府邸,此後她不再打聽趙默的蹤跡。

他們擁有同一場盛大的開幕,共享刻苦銘心的悲痛,他們無法再見面,因不敢喚醒難以承受的痛苦。

趙默才華橫溢,年少輕狂,他不懼死亡,所以他敢主持變法,與她在刀鋒上行走。

當她問及他是否會恐懼失敗時,趙默站在城牆上眺望無邊無際的農田,語氣張揚道:“劓刑、腰斬、車裂,抑或是炮烙之刑都可以。”

趙默不怕死,可是太蔔用生命換下他生存的機會。

信中寫著,趙默居住在陳國都城宛丘,去年陳國與雍國的戰爭中,雍尚被陳侯派人看管,用作談判的資本,趙默主動陪雍尚入獄。

陳國國破後,他失去了蹤跡,而現在子詮稱趙默在他手中。

薇姬的視線停頓在書信的最後一句:“虎牢與宋城,道不同,何擇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