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雍殊從不出現,她夢醒時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已經沒有半分他存在過的跡象。因為萱苓的屍體,她從前的屋子被封禁了,而雍殊在洛邑居住的地方,有新的學子住了進去。

他的存在彷彿只是她孤寂中的幻想,雍殊真實存在過嗎?她不斷詢問。

她開始恨他。

那些雍殊存在的記憶,當帶著不一樣的情感回憶時,便會發現假象如蠶絲一樣脆弱,剝開之後露出裡邊帶著腐味的蠶蛹。

她拙劣的偽裝只有自己以為不被察覺,而他很早發現了她對他不一樣的情感,他冷眼旁觀她的沉迷,奴隸和主人的地位不知不覺發生變化。

“如果沒有你,一切早就結束在雲山了。”

車輪滾動,沙礫被碾壓過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

薇姬的目光落在雍殊冷淡的面容上,他明白這是她為了擺脫自己而設下的圈套,然而他仍然踏入了。

一路上不管她說什麼都得不到回應,薇姬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袖,她掙紮了一下,寬大袖口遮掩下的手掌握得更用力。

她又覺得有滑膩的血液流入指縫中,這讓她很想洗去,她看了眼雍殊闔上的眼睛,不得已放棄了這個想法。

雲山只是城外一座普通的山,因它風景秀麗且容易攀爬,從而成為了洛邑居民遊玩的去處。接近傍晚的時間已經沒有人會到此處,一眼望去沒有其他人影。

薇姬從車上下來,山腳下是望不到頭的碧綠草地,不知名的野花開遍山野。河流從遠處蜿蜒流過,他們下車時只是涓涓細流,隨著往下行走,河水漸漸充沛,彎處水流湍急,流水拍打兩岸的石頭,長年累月下讓它們變得圓潤光滑。

行至平坦地帶,河流流速變慢,夕陽下河面波光粼粼,倒映流動的晚霞。

薇姬站在岸邊,風拂過她的臉頰,吹起她的衣衫,她望著平闊的河邊,莫名覺得心曠神怡。

她轉過身,夕陽的光彩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的神情彷彿柔和下來,薇姬的聲音與草場的風一同傳來:“你還記得這裡嗎?”

雍殊越過她的身影看向她身後的河流,稀疏的幾棵果樹長在河邊,風吹過時樹葉沙沙作響。

他在腦海中找到了關於此地的記憶。

薇姬曾在此處落水,那時她身邊只有他,他只能跳下水救他。

於他而言,這只不過是洛邑眾多麻煩事中尋常的一件,他之所以還有印象,是因為薇姬獲救後,躺在草地上的笑聲。

他想起她描述雲山的話,忽然明白了什麼。

薇姬眷戀地看著奔騰不息的河流:“我本來應該死在那天夜裡的。”

可是雍殊救了她。

“我把你當作救命稻草一樣不捨得松開,我以為你想讓我活著。可後來我明白了你救我,是因為怕我的死牽連你。”

水面照出了她的疑惑不解:“我已經接受了你的離開。可笑的是,現在你說你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麼呢?你明明那麼恨我。”

她的身影在河流面前顯得渺小脆弱,雍殊發覺她離他有些遠,她站在河邊,濺起的水珠打濕了她的裙擺和鞋履。

或許在那段他認為不堪回首的過去,不止他一個人陷入矛盾的心理中。

他走到她身邊,水流同樣浸濕了他的衣袍,只是墨色的布料總是吸納所有顏色,無法從表面看出異狀。

他斂目道:“我花了很多年,才接受喜歡你的事實。薇姬,我們無法擺脫彼此,我們本就應該糾纏至死。”

薇姬沉默許久,她凝視河面的倒影,波紋層層蕩開,讓她像是活在河底的怪物一般面容模糊。

她輕聲道:“那就再賭一次。”

黃昏的河流像流動的黃金,水珠濺落在雍殊的手上,帶著夏日的餘溫。

薇姬仍然不會鳧水,她放任自己的身體在水中沉浮,很快她就聽不見其他聲音了,水流灌入她的耳中,嗆入她的口鼻,她努力睜開眼,盯著天際的一輪落日。

當手臂被用力拉住時,落日消失在天際,晚霞遍佈天空,她不禁淺淺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