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蹉跎

薇姬眨了眨眼睛, 一滴汗水從她額頭流下,睫毛顫抖著接住它,幾息過後仍被壓彎, 而帶著鹹味的汗水滴在左眼中,刺痛隨之而來。

她抬手去揉動眼睛,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從眼角落下,打濕瞭如扇的睫羽。

動作間膝蓋在光滑可鑒的地板上挪動了一下,很快身後的宮人上前壓住她的肩膀,言辭冷酷道:“王姬的動作不符合禮儀了。”

薇姬放下眼上的手, 與儀禮要求的一般抬手平齊於額前, 經過一個時辰, 她的手臂已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

她出聲問道:“王後還未回來嗎?”

自從午後她被召到這裡,王後卻一直沒有出現, 而是讓負責禮儀的宮人挑剔她的動作和言行。

回答她的是一室的寂靜,這些宮人一板一眼地糾正她的禮儀細節,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 這讓薇姬更加煎熬。

她面前是空無一人的坐席,坐席旁本該散發冷氣的冰鑒在她到來後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十六個燈盤的連枝燭臺,每個燭盤都點燃了,燈芯平靜地燃燒。

她很想把它打翻, 讓它燒毀這裡的一切。

她內裡的衣裳已經被汗水浸濕,殿內沒有一絲風,連輕紗製成的帷幔都沒有絲毫動彈的趨勢。

王後的寢殿光線明亮,而她素來有節儉的美名,此時卻命人看著燭臺,不讓任何一盞燈火熄滅, 這莫名的舉動讓薇姬感到些許不安。

薇姬想起在雍國時見過這種形制的燭臺,如樹枝般舒展的青銅燭臺,每個枝條上都託著一個燈盤,夜間點燃時能照亮一室,可夏季的白天靠近它,卻只有難以忍受的燥熱。

餘光可以看到盯著她的宮人,薇姬盡量讓自己的注意力不要放在面前的火焰上。

雍殊已經離開了一個月,聽聞雍國深陷東西戰場的牽扯,身處虎狼環伺的境地,薇姬不常想起他,只是偶爾她感到難受時,腦海中會閃過他離去前的眼神。

彷彿真的決意不再見到她,所以他那一眼的情感濃烈得讓薇姬不敢直視。

很早她就明白了不會有人來拯救她,每當她想起雍殊,總會覺得是自己的妥協與軟弱作祟。

不該想起他的,特別是在這種時候。

有汗水滾落在眼裡,只要她無法忍受地閉上眼,就有宮人提醒她要目視前方。

眼前隱隱發黑時,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傳來,素雅的裙擺劃過地面,王後走到薇姬面前,她看到薇姬濕漉的眼睛,眉毛訝異地上挑。

王後對在薇姬過往的經歷知道得並不詳盡,她側身掃了一眼燃燒的燭臺,燈芯留得足夠長,打眼望去彷彿金燦燦的燭臺被火焰籠罩。

可薇姬的眼睛清澈明亮,沒有半分陷入癔狀的徵兆。

難道她所知道的不準確嗎?

這殿內被燭火燻得太熱了,她擺手道:“將這燭臺拿下去。”

她說完習慣性地斂目,卻在看到薇姬眉頭松開時停頓,在面前沒有燭火後,她的神情更加舒緩,眼中也沒有了方才的警惕之感。

原來如此。

王後嘴角露出笑容,她坐在前方的坐席上,早在她到來時,那些被撤走的冰鑒重新搬了上來,有宮人在她身後扇動産生微風,驅散燥熱。

她溫和的聲音在殿內響起:“給王姬賜座罷。”

薇姬遲鈍地放下已經僵硬的手臂,她坐在王後下首的位置,她不用看便知道自己的膝蓋已經紅腫,現下曲腿坐在坐席上,對她而言並不舒服。

王後的眼尾垂下,像一場普通的閑聊般問她:“薇姬,你可知我找你來是因為何事?”

薇姬眉目微動,她維持著神情的恭謹,低頭時頭上的碧色珠串垂在鬢邊:“不知。”

她猜測過是否是因為王後得知了她和姬章密謀之事,可如果是這件事,她的反應不會如此平淡。從叫她前來,到用禮儀磋磨近一個時辰,更像是在觀察她忍到極限時會做出什麼舉動。

聽到她的回答,王後佯裝失望道:“昨日因為杞國使臣到來宮中設有宴會,我派人請你,你卻未曾出席。”

薇姬一愣,昨日並未有人告知她此事:“我與杞國並無關聯,出席宴會名不正言不順。”

王後輕笑,她扶了扶耳璫,止住了它的晃動:“薇姬,你一向是聰明的,這種時候杞國派人前來,你不會猜不到是他們為何而來。”

薇姬沉默下來。

王後仍然語重心長地勸說:“之前你不願意嫁到雍國,我已經在王上幫你說情,現在與杞國的婚事,難道你也要拒絕了嗎?你已經長大了,總不能一直在洛邑蹉跎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