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阿瑤的不可置信,雍殊對此事並沒有太多情緒波動,從很早開始,他就意識到他的父君是一國之君:“父君不是在我和她之間選擇,他做選擇時權衡的是與陳國成為敵人還是盟友。”

“成為國君便要舍棄親情嗎?”阿瑤將疑惑說出後,隨即否定地搖搖頭,“可他對你和公子衡卻是不同的,無論是才學還是身份,你比公子衡更名正言順,但國君遲遲未定世子,又給他們母子這般殊榮,他的親情出現在面對雍衡母子時。”

雍殊側身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想看到我失態。”

“好奇罷了。”她只是奇怪,從小到大他的情緒總是被隱藏在巨大的冰川之下,與她全然不同。

她說的話不無道理,國君如果真的只為雍國,就應該立即定下雍衡的封地,斷絕他繼位的希望。和陳國成為盟友的時間點很關鍵,她不相信雍君沒有意識到,但是他還是在世子未定下時便允了認親一事。

雖然猜不到雍殊的心思,但是從他倦怠的眉眼可以看出他這段時間並不好過。

阿瑤踩在他的影子上,斂目思索,除了雍國的矛盾,他還需要考慮雍國外部,比如說王幾的事情。

“如果公子如願成為世子,會像國君寵愛聲媯夫人一般對待我嗎?”

她沿著影子指引的方向上前,輕柔的聲音在雍殊身後響起。

雍殊的動作停下,視線凝結在手中的青銅劍上,他透過平滑如鑒的劍身,看到了自己的臉。

幾乎是下一瞬,他的手腕翻轉,劍光閃過,眼前只有鋒利的劍刃。

阿瑤的手指輕輕搭在他的腰帶上,臉頰靠在他的後背,地上的人影密不可分。

這是她的陰謀。

雍殊心中想。

腰上的手臂逐漸收緊,宛如依靠他而生的藤蘿,又像伺機而動的毒蛇。

此前她說過“捨不得他”的話,他提醒自己她的謊言輕易便可捏造,口中吐出的話語不能輕信,然而她再次說出類似的甜言蜜語時,劍身照出他愚蠢的神情。

這是吳越之地最優秀的桃氏鑄造的青銅劍,迎風斷草,刺木如絲,它的鋒芒猶如警告,昭示前方險象潛伏。

“公子喜歡的人,是王姬嗎?”她的語氣比詩歌中的棄婦更加哀怨,又像在控訴他的無情,“我於公子而言,只是治病的藥,又怎麼能和公子未來的妻子相提並論?”

她的話不可相信,薇姬怎麼可能會用這種語氣,說出挽留的話語?

薇姬的眼裡只有周王室的榮耀與等級的森嚴,她看不起他,從不平視他。

主人會喜歡自己的奴隸嗎?

鯤鵬的眼中會看得到蜉蝣嗎?

答案是否定的。

“你捨得我嗎?

她的語氣輕得聽不見,在無望的等待中,她的手臂緩緩松開,影子從他身上抽離。

阿瑤失望地垂下眼,那雙在葳蕤燭火下澄澈剔透的眼睛忽然睜大,而後為了確定而快速眨動。

青銅劍放回木架時發出沉悶的一聲,冰冷的手掌覆蓋在她的手指上,不可掙脫的力氣使她的貼緊身前的男人。

雍殊轉身將她抱入懷中。

他看著地上依偎的一雙影子,心髒空缺的一角似乎在此刻被填補,屋外悽厲的風不再貫穿他的靈魂。

歷佟的話還在耳邊響起。

至少在從前,在薇姬注意到他的那一天,她的眼中出現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