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剋制地盯著女史的臉,總覺得自己曾經見過她。

歷佟剛經歷了一場心力交瘁的問詢,那位公子的問題直截了當,她不願回憶的、令她羞愧難當的過去,在面對他時無從遮掩。

荒謬的是,他離去時神色慍怒。

她和公子殊,和洛邑的許多人都沒有區別,她仰望周王室的輝煌,無聲地凝視族譜上百年前曾與姬家有過的交集。

她沒有想到還有人來,畢竟以雍殊方才的情緒,至少得明日他才會冷靜下來兌現對她的承諾。

歷佟循著房門的方向望去,屋內外是不同的亮度,她的眼睛在昏暗環境中待久了,見到門外的天空時有些刺痛。

她微眯著眼,待看清逆光處的人影時,不禁大駭出聲:“薇薇?”

阿瑤沒有應她,繁複的長裙限制了她的步伐,她緩慢地走進屋裡,四下尋不到可以坐下的地方,便停在女史面前。

地上的女史掙紮著站了起來,瞳孔放大看著她的容貌。反應過來不是幻象後,她伸出瘦削的手指,顫抖著要觸碰阿瑤的臉頰,被阿瑤後退一步避開。

歷佟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這張臉,薇姬還在襁褓中時便由她負責照顧,她親眼見證王姬從蹣跚學步的孩童長成妍麗的少女,即使四年未見,她依舊能分辨出她長大後的模樣。

“我以為不會再見到你。”阿瑤按照予緹的交代輕嘆道。

這句話彷彿對女史的傷害很大。歷佟嘴唇翕動,她渾身都在顫抖,站立不穩的模樣讓阿瑤覺得她下一刻就要摔倒。

阿瑤訝異自己對她的熟悉,因此當她再次上前來時沒有再退後。

柔軟幹燥的手指試探地觸碰她頭上的發簪,若即若離地點在豔若桃花的眼尾。

女史的眼中時而迷惘,時而痴迷,待她看向那雙琉璃般的眼睛時,歷佟驚恐地叫了一聲,眼下早已落滿淚水。

阿瑤聽予緹說女史是個瘋瘋癲癲的人,她剛進門時還以為是予緹的誇大,此時卻有些相信了。

女史喜愛這張臉,卻又有種莫名的恐懼摻雜其中,親近與疏離折磨她的心神。

阿瑤不忍心再逼她,她抓住歷佟的手,放緩語氣道:“你先冷靜下來。”

“為什麼要殺我?”歷佟眼神漸漸清明,她神情複雜地看著昔日侍奉的小主人,“薇薇還在怪我嗎?”

嗯?

阿瑤心虛地低下頭,她含糊道:“我想不明白。”

聽到此話,歷佟臉色悲慟,辯駁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一直將王姬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養育,我對待你,比對待自己的孩子更疼愛更花費精力,如果不是天子不同意我的請求,我怎麼捨得離開你?”

她還記得,離開洛邑的那日,周天子不允許薇姬為她送行,可薇薇還是從王宮中跑了出來……

歷佟直視眼前清澈的眼,抓在阿瑤手臂上的手指漸漸用力,“你不捨得我,不願意我離開,可是他們威脅我,如果我剛再和你見面,我的性命、我孩子的性命都將不保。”

歷佟將薇姬養大,知道自己的離開會給她帶來什麼痛苦。公子殊聲討她的罪行,可是她當時的悲痛,相當於有人從她體內抽出最重要的骨頭。

阿瑤從她的話語中拼湊出,“他們”指的是周天子派來的人。

“為什麼他們一定要你離開?”阿瑤疑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