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乳母

雍殊伸手將門扉拉開, 身後的寒風將他的衣袍吹得飄起,幾片幹枯的樹葉隨風穿過門縫,打著旋落在地上, 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將門闔上,踏入內室的第一眼便看到上半身趴在書案上的阿瑤。

她的臉頰壓在手臂上,已經酣然入夢,另一隻手臂從書案邊沿垂下,手指放鬆地開啟,本該握住手裡的木簪已掉落在桌腿旁。

雍殊在她身邊蹲下, 伸手拾起木簪, 將它放回案上時, 與一雙迷茫的眼對上。

他身著純黑色的絹布衣袍,布料素淨無花紋, 寂寂垂落於地,彷彿是她夢中的一點墨色。

阿瑤眨了眨眼睛,雍殊模糊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 他的確蹲在她身前,修長的手指握著她的發簪。

她坐直身子,揉著被壓得發麻的手臂,和他說道:“你回來得真晚。”

雍殊將木簪放置於她面前,而後從地上站起, 他聽出了些弦外之音,問:“何事找我?”

阿瑤卻沒有立即回答,她以手撐著下巴,頭高仰起打量面前的人。

她的目光直白,坦蕩中帶著些許難以發現的高傲,與白日她在馬車中的扭捏全然不同。

“方才你蹲在我面前, 我竟然覺得很熟悉。”

雍殊的下頜微微繃緊,被寬大衣袖遮掩的手指蜷縮著緊握成拳,但很快又松開,“或許是吧。”

他的確無數次或蹲或跪在她身前,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璀璨的裙擺與漫不經心翹起的鞋尖。

阿瑤第一次認真端詳雍殊的長相,“如果你不是國君的兒子,想來也能憑著相貌謀得一份好差事。”

她不難理解雍國的民眾為何對他的品行如此信賴,這般清雅絕塵的貴公子,離塵世的混濁過於遙遠,讓人不忍用髒汙的想法揣測他。

她在燈火下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幾絲兇光,如果她居高位而雍殊位卑,她必然是會將他拉入泥潭的。

只是想起自己還有求於人,因此阿瑤沒有將這些惡劣的想法宣之於口。

計劃一瞬間在腦海中成型,順理成章得令她感到訝異。

臉頰上傳來幹燥粗糙的觸感,阿瑤從思緒中被驚醒,那些如今只能存在於幻想的事情一瞬間成了細碎的粉塵。她眼睛中的惡意如煙散去,茶色瞳孔無意識放大,神態露出些少被外人見到的嬌憨。

雍殊用手掌託著她的臉頰,他的虎口粗糲非常,拇指亦是,此時他的拇指摩挲著她的一邊臉頰,讓阿瑤瞪大了眼睛。

雍殊撫摸她臉上被壓出的紅痕,指腹下的面板細膩溫軟,比上好的美玉更加無暇。他今晚沒有與她聊這些的耐心,再次問道:“找我是為了何事?”

阿瑤收斂了心思,她將雍殊的手從臉上拿開,然後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道:“坐下說。”

雍殊坐在她的對面後,阿瑤端正坐姿:“先前我答應幫助公子治病,公子雖然已許諾了我一些,但是我心仍然惴惴不安,憂慮公子病癒後將我棄如敝履。正如公子所言,你我的身份差距猶如天塹,屆時公子若是不守諾,我該如何自處呢?”

雍殊掀起眼簾看她一眼,在她眼中他是逼迫她的惡人,自然也不會有信義可言。

阿瑤的身子向前傾斜了些,她認真地盯著雍殊的反應,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公子總要先予我些好處吧?”

“你想要什麼?”

“先前我與公子說過一次了,在王姬的生辰宴上有刺客沖我而來。公子受國君命令調查此事,查明是前司馬梁匄所為,但是我仍覺得疑雲重重,我是周朝的子民,怎麼會與雍國的司馬有交集,竟然令他想取我性命。”

“此事確實還有未查明之處,但為安撫人心,只公開了部分幕後主使。”雍殊道。

“其他人有線索了嗎?”

雍殊沉默下來,許多事情他並不想讓阿瑤知曉,對他來說她只是一個舊日的影子,不該過多涉足他如今的生活。

阿瑤一時不清楚他的沉默是因為沒有線索,還是不想和她透露。

她緩和了語氣,勸說道:“我被牽扯其中,或許公子以我為餌,能得到更多資訊呢?”

“你想讓我查清楚是誰追殺你,其中是否有王姬的手筆。”雍殊凝視她期待的臉,問道,“你的記憶恢複了多少?”

阿瑤被他突然轉變的話題弄得一愣,她想起了黑暗的衣箱、河流中緊握的手、女人帶著墨水味道的懷抱,並沒有太多有用的資訊,也不值得她隱瞞。

她低頭避開雍殊洞悉的目光,悶悶道:“沒想起什麼。”

她不想雍殊太瞭解她,這會讓她覺得與他更加不平等。

“一切查明後,我會告訴你。”

他說的是一切結束後,意味著她目前得不到其他資訊。

或許她應該尋找更多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