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讓手臂受傷的季修不忍心告知他們司徒烈去了距離皇宮半日之遠的搖山。

“阿……阿昭,不要哭。”秦音費力地說道,“還記得哥告訴過你,男……男兒……”

“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我知道,我都知道。”秦昭胡亂地抹了把眼淚,努力擠出笑容,“我沒有哭,我幹嗎要哭?等太醫來了你就會好起來了,我為什麼要哭?”

秦音輕輕地笑了,而後伸手想要觸碰秦昭那張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可他已經沒有力氣抬起沉重的胳膊。

“阿昭,沒有哥哥的日子裡,你要……要好好照顧自己,知……知道嗎?”秦音的聲音越來越低,“哥要先走一步去見……見爹孃了。”

“大秦侍衛,本殿命令你不準死!”季程曦還弄不明白心中的刺痛是因何,他只知道秦音不能死!

“謝……謝殿下如此關懷卑職。”秦音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卑……卑職心……心滿意足了。”

即使他再心有不甘,也敵不過命運的安排;即使他再捨不得這個世界,也無法改變結局。

天地在他眼中旋轉,模糊,又清晰。

他好像回到了初見季程曦那一日。

那時天高雲淡,彼時的秦音路過花園時,見花叢中露出了一角紫色衣袂。

他好奇地走近,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個紫衣少年撅著屁股在……刨土。

“殿下……在作甚?”秦音此前並未見過季程曦,是以並不知他就是四皇子。

不過觀其穿著,他還是知道對方是大奉其中一個小殿下,故而又恭敬地補充道:“可需要卑職幫忙?”

紫衣少年卻擺擺手,一臉嫌棄地說道:“不用不用,你們笨手笨腳的,不如我自己來。”

秦音:“……”

他還是頭一回被人嫌棄笨手笨腳,並且還是在他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

不過他作為一個小小的侍衛,沒有資格反駁,也不能反駁。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想多跟這個紫衣少年多說兩句話:“卑職可否問殿下一個問題?”

季程曦這下終於直起腰,臉上掛著些許泥土,看起來鬼靈精怪的,煞是可愛。

秦音不禁有些看愣。

“想問什麼就問,別這麼磨磨蹭蹭的,虧你還是個舞刀弄劍之人,一點也不爽快。”季程曦抬手擦了一下臉,臉上的髒汙霎時成了一片。

秦音:“……”

一連被了兩次的他有些無奈,卻在看見季程曦成了小花貓似的臉,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季程曦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揮舞著手中的小鐵鍬,有幾粒塵土飛濺到了秦音身上。

不過秦音並不在意,而是又靠近了紫衣少年兩步。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用指腹擦去了少年臉上的泥土。

指尖殘留的細膩觸感讓他陡然後退一大步,同時躬身拱手謝罪:“是卑職僭越,請殿下治罪。”

季程曦卻只是揮揮手:“治什麼罪啊治罪?一天天的就知道治罪,宮裡人真無趣。”

說完,他又彎腰刨起了土。

而秦音那個問題也始終沒有問出口。

他想問的問題很簡單,他想問:“殿下刨土可是在種花?”

恰逢風起花瓣落,秦音看著在落英繽紛下一鏟一鏟挖著土的紫衣少年,只覺得心跳得厲害。

當時年少,他不知這就是心動。

更不知這心一動就是好多年。

直到死亡之時,他的心仍舊為少年而有力地跳動著。

旋轉的世界最終定格在面前悲傷不已的少年臉上,彷彿與那年刨土的紫衣少年重合,又分割,最終變成稜角已然成熟的季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