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去了後半句話沒說,梅擎霜卻道:“我不會讓他死的。”

江吟時訝然:“您……您想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救下廢康王?萬一被發現了,這……”

梅擎霜不在乎的輕笑了一聲:“到時候我人在昭京,父皇的手伸的再長,也不可能追到昭京問罪。況且我與梅隱霜畢竟手足兄弟,雖不是一母所出,但能保他一時是一時吧,而且雷霆手段有時候並不能讓一個人完全屈從,懷柔之術才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說到這兒,梅擎霜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最要緊的是,萬一有朝一日梅清宇怕我會威脅到他的地位,對我起了殺心,那麼看在我救了梅隱霜一命的份兒上,想必他也不會趕盡殺絕。”

梅擎霜心思縝密,什麼事總能做一步想十步,雖然他覺得梅清宇性子中沒有那種卑劣的劣根,可多做一種準備總是沒錯的。

晟帝在世時,只要有梅擎霜在,便能保證梅隱霜多活一日,若是晟帝不在了,梅擎霜也能借此保證自己的安寧不受煩擾,兩方都受益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雖說江吟時見識過梅擎霜不少計謀,可聽到他竟做了如此長遠的打算,心中不免再一次慨嘆他行事之周密。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梅清宇自己不會犯錯,可還有朝臣呢?萬一等梅清宇繼位若幹年以後,朝中有人萌生不臣之心,妄圖以他身懷北狄血脈這一點做文章,想借機取而代之可怎麼辦?

江吟時便將這個顧慮又問了一遍。

梅擎霜卻不想管那麼多了:“這就不是我該操心的事了,還需看他自己有沒有讓群臣悅服的本事,身為帝王,不能只知道如何經世濟民,謀略、主術,都是缺一不可的東西,否則如何執掌江山。未來種種,都是他自己的造化,我都將王位拱手相送了,總不能把所有事全都替他打算好。”

江吟時“唔”了一聲:“這倒也是。”但轉念他又想到一件事:“殿下,您可是答應了公子蘭,來年春天要去昭京找他的,但現在陛下還沒有立梅清宇為太子的心思,若是陛下遲遲不答應您離京,您可怎麼辦?”

梅擎霜早有應對:“不必擔心,父皇一定會答應的。”

雖然不知他有什麼計謀,但江吟時見他說的這般篤定,便也不再多問。

時間過的很快,他們一行人回到晟京的時候尚是春末,如今轉眼便到了初冬,依照朝廷的規矩,入冬之後宮裡大大小小的宮宴有好幾次,而且眼見著再有幾個月就要過年了,宮裡就得逐漸開始採買各類所需之物,以待年節。

可負責此事的官員卻發現了一件怪事,那便是在挑選雞鴨鵝這類小家禽的時候,竟全都是母的,一隻公的也沒有。

宮宴的講究很多,雖然烹飪過後的家禽,公母的味道差別並不大,但若是陰陽失了平衡,這……只怕上頭的人怪罪啊。

於是負責此事的官員便去問民間的商販,為何今年的家禽,甚至牛羊這等牲畜都是母的居多,公的及其少見。商販卻沒當回事兒,只道公母是天定,他們只管喂養,旁的不該他們操心。

商販只管他們養的雞鴨牛羊能不能賣上好價錢,可宮裡就不一樣了,別說陰陽平衡這點兒小事兒了,就連每張桌幾道菜都是有定數的,規矩就是規矩,商販可以不在乎,可為宮裡辦差的人卻不能不在意。

就拿冬至那日的宮宴來說,其中有一道菜是醬鵝,按照往年的慣例,除了各宮要賜這道菜之外,一些官員的府上也要賜菜,歸攏下來一共需要三十隻公鵝,三十隻母鵝,可現在別說三十隻公鵝了,便是三隻也難找,負責採辦的官員只得去城外再尋。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即便是到了城外,也是一樣的情況,各類家禽以及牲畜,全部是母多公少,掌事的官員見此十分頭疼,雖說牲畜是公是母確實應當聽天由命,可若用這個藉口向宮裡交差,那到時候他才是真得聽天由命的那個。

公的家禽牲畜買不夠數,又不可能變戲法似的憑空變出來,採辦的官員思來想去,實在沒辦法了,便將此事告訴了孫公公。

其本意是讓孫公公這個主管太監在晟帝面前說項幾句、討個寬恕,畢竟他們也盡力了,可今年的公家禽和牲畜就是少,任誰也沒法子湊夠足數,只希望晟帝別為此事降罪才好。

但孫公公畢竟日日在晟帝身邊伺候,也多少知道了梅擎霜“中毒”導致再也不能有子嗣的事情,如今一聽京中的牲畜竟也變得母多公少,便沒敢大意,特意挑了個晟帝心情較好的時候,將此事稟告給了他聽。

晟帝聽完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孫公公便道:“陛下,下面負責採辦的人這幾日愁的吃不好睡不好,可又不敢耽擱了入冬以後的宮宴,他們也實在沒辦法了,才找到奴才這兒來。

奴才聽聞後也覺得此事實在是怪異的很,聽那來報的官員說,那些公的家禽牲畜,並不是被人提前買走了,而是壓根兒就沒誕下來。奴才愚笨,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還需陛下提點一二。”

而晟帝這幾個月本就為梅擎霜的病感到煩心,如今聽孫公公這麼一說,心中便立即警惕了起來,京中牲畜母多公少,如此異象,很容易便能與梅擎霜的情況聯想到一處,孫公公見晟帝聽了此事後皺眉不展,於是試探著說道:“陛下,要不請司天監蔔上一卦吧,起碼先弄清楚為何會出現此等現象,再尋個破解之法,您看如何?”

晟帝也沒別的法子,他雖然執掌一國江山,卻決定不了雞鴨鵝牛羊的公母,因此也只能同意了孫公公的提議。

於是孫公公便親自跑了一趟司天監,將司天監的監正請到了禦書房。

在前往禦書房的路上,孫公公便將今年京中的這樁怪事告訴了監正,監正聽聞後也不敢掉以輕心,到了禦書房後,先對晟帝行了個大禮,緊接著便開始蔔算起來。

晟帝在一旁眉頭緊皺的等著,孫公公也小心伺候著,生怕打斷了監正的思緒,約摸著半刻鐘之後,監正才收起他那些佔蔔用的龜甲,臉上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