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晟帝開懷道:“果然不愧是朕的公主,有膽有識,不比男兒差!”他將目光移向梅擎霜,玩笑道:“霜兒,你可要多向你皇姐學學啊,日後留在京中,要竭盡所能為朕分憂才是。”

梅擎霜垂著眸:“是,皇姐巾幗不讓須眉,讓兒臣汗顏。只是……”他吞吞吐吐的,糾結了一會兒,才敢開口:“只是兒臣恐要辜負父皇的教養之恩了。”

晟帝聽見這話,原本帶著喜色的神情頓時一沉,語氣也冷了三分:“什麼意思?”

梅擎霜知道他這句話惹得晟帝不快了,便起身跪下,語帶悲痛的說:“既然父皇說想要什麼賞賜都可以,那兒臣萬死,請求父皇……”說到這兒他俯首叩頭:“也讓兒臣離京!”

話音剛落,禦書房內的氣氛登時變得沉悶起來,孫公公瞧見晟帝的臉色染上了幾分怒意,便主動開口,笑呵呵的緩解氛圍:“這……這是怎麼了,睿王殿下一向風流瀟灑,難不成離京一趟,人雖然回來了,心卻留在外頭了不成?不知是神往於外面的山水,還是心儀哪家的姑娘了?若是有了心上人,向陛下求個恩典娶回府中便是,怎能與陛下開這樣的玩笑呢。”

晟帝生氣是有原因的,梅馥霜要離宮也就罷了,畢竟晟國沒有女子入朝為官、幹涉朝政的先例,因此讓她出去歷練歷練也是好的,可梅擎霜一個皇子,不老老實實的待在京中為朝廷出力,卻要想著繼續過從前那種自由閑散的日子,怎能讓人不寒心!

然梅擎霜卻執拗道:“父皇,兒臣……兒臣之所以這樣說,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父皇屏退宮人,兒臣自當將因果毫無遺漏的告知父皇。”

晟帝冷聲道:“好,朕便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若是說出來的理由讓朕不滿意,你還是當自己沒說過方才那番話吧。”言畢,晟帝一揮手,連同孫公公一起,讓殿內所有的宮人都退出去了。

待殿門關好之後,晟帝道:“說吧。”

梅擎霜卻似是有苦難言一般,語帶哭腔道:“父皇,兒臣……兒臣不孝,在此次前往北狄的時候,不甚被那攣鞮經雲傷了根本,此生……此生恐於子嗣一事……無緣了……”

一旁的梅馥霜聽了這話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而晟帝更是驚愕難當,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不敢置信的問:“你說什麼?!”

梅擎霜直起上半身,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兒臣不敢欺瞞父皇,在北狄時,兒臣曾被攣鞮經雲抓起來關了一段時日,他原是想以我的性命威脅晟軍退兵,可後來見要挾無用,氣急敗壞之下,便給兒臣灌了毒藥,說那藥能損傷男子根本,兒臣一開始只覺得他不過是故意恫嚇罷了,可待離開北狄之後,兒臣心中惶惶,便尋了大夫去看,只可惜問過不下數十位大夫,都說兒臣……兒臣這輩子不會有後了,更有甚者,稱兒臣雖未去勢,卻……卻與之無異……”說到最後,他好似實在忍不住似的,竟傷心欲絕的哭了出來。

他這一哭,聽得梅馥霜在一旁頭皮發麻,暗忖原來一向靠譜的小五,也有這麼……滿口胡言、說謊不眨眼的時候。

晟帝聞言痛惜不已:“你……你說的是真的?”

梅擎霜又似哀痛又似含恨:“父皇,兒臣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啊!”

晟帝卻不願去信:“不可能!不會的!庸醫,你在外面看的都是庸醫!朕這就讓醫官院的太醫來給你診治,一定能將你治好!”

晟帝自然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畢竟他膝下如今就梅擎霜這一個可用的皇子了,若是他這輩子無法生兒育女,那不就意味著晟國社稷無人紹承,梅氏從此斷後了麼?這是晟帝萬萬不能允許的!

而梅擎霜也料到他一定會讓太醫給自己診治,便悲切道:“兒臣謝父皇隆恩,只是若要讓太醫前來,能不能……能不能只派一人即可?莫要將此事鬧得整個醫官院都知道,畢竟……畢竟兒臣不想……”

說白了,他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與“去勢”了無異。

晟帝自然也明白他心中所想,便點頭答應:“好,霜兒放心,父皇一定讓醫術最高明的太醫把你給治好。”

梅擎霜扯了扯唇角,臉色蒼白,笑的十分勉強:“兒臣的身子狀況如何,兒臣最清楚,之所以向父皇提出離京,是因為兒臣看過的所有大夫中,有一位遊走江湖的神醫,說世間有三種奇藥,名曰三予木、裡公松和古平草,若有這三味藥作藥引,兒臣所中之毒,或可有一線解毒之機。因此兒臣是想在父皇春秋鼎盛之時外出尋藥,早日尋得這三種奇藥,也可早日回京為父皇排憂解難。”

三予木、裡公松?梅馥霜琢磨著這兩個名字,總覺得十分熟悉,在心中翻過來覆過去的唸叨了好幾次,猛地反應過來:這……這不是把三公裡和木予的名字拆開了麼!

果真是張口就胡言啊!好歹編個像樣點兒的草藥名啊……

晟帝沉重的嘆了口氣:“原來如此,是父皇誤會你了,若真的需要這三味藥,你又何需親自離京,只要朕頒旨昭告天下,重賞之下,必會有人前去搜尋,你就留在宮裡陪著朕,豈不是兩全之法?”

梅擎霜卻不這麼想:“父皇,萬萬不可!若是朝廷真的下旨懸賞,說不定會引起一些地方官員的幸進之心,若他們因此事而欺壓、勒令百姓尋藥,不顧百姓原本的生計,豈非成了朝廷的過失!兒臣不願因自己一人之事行勞民傷財之舉,還請父皇以我晟國黔首為重,切莫為了兒臣下旨懸賞!”

晟帝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方才的提議有些不妥,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讓太醫抓緊來給他醫治,至於尋藥的事,等以後再說吧。他讓孫公公去醫官院請了太醫來,太醫本以為是晟帝龍體抱恙,結果到這兒之後才知道要為五皇子把脈,梅擎霜說自己身中何毒的時候一臉的難以啟齒之貌,好在那太醫並未讓他難堪,面不改色的就開始望聞問切。

晟帝在一旁等的心急,但又催不得,好不容易等那太醫收回了手,晟帝便急不可耐的問:“怎麼樣,霜兒中的毒能解麼?”

那太醫從未見過如此奇怪複雜的脈象,因此他也有些拿不準:“回陛下的話,臣……臣無能,睿王殿下所中之毒實在詭譎,若是在沒有毒藥配方的情況下,臣並無把握能根除此毒。”

梅擎霜聞言身子虛晃了一下,眼神空洞的看著身前的某個位置,再次絕望的一笑:“攣鞮經雲已經死了,那毒方只有他一人知道。”

晟帝卻不死心,又問太醫道:“霜兒方才說,他回京路上遇到一遊走江湖的神醫,說是若有三予木、裡公松和古平草三味草藥作藥引,這毒或許能解,你可聽說過這三味草藥?”

梅擎霜胡扯的名字罷了,太醫怎麼可能聽說過,但他既身在官場,除了為宮裡的貴人除病之外,也深諳為官之道,皇帝心疼自己的兒子,聽聞尚有一絲機會可以解毒,那身為臣子怎能直接斬斷對方最後一點兒希望:“這……恕臣孤陋寡聞,臣並未在醫書上見到過這三味藥,但是醫書都是由人所寫,許是陛下所說的這三味藥並未被記載下來也未可知,畢竟天地廣袤,這世間不是任何一處都有人跡所至,還需慢慢去尋才是啊。”

晟帝想聽的不是這些朦朧兩可的話,他語帶慍怒:“這話還用你說!朕養你們這些太醫在宮裡是為了治病的,不是給朕講道理的!若是治不好就趕緊辭官回鄉!到底還有沒有別的法子了?”

那太醫也是為難的緊,開方治病又不是兒戲,這毒解不了就是解不了,他也不能隨意開藥啊!治不好要受一頓斥責,可若是越治越糟,那可就不是挨頓罵的事兒了,因此太醫硬著頭皮道:“陛下息怒……要不……要不臣回到醫官院,與眾太醫共商解毒之法,畢竟……”

“不可!”他還沒說完呢,梅擎霜就幾近慌亂的打斷他:“此事萬萬不能聲張,僅你一人知曉就好。”

太醫:“可老臣一人之力總歸是微薄了些,群策群力或許能想出辦法呢。”

梅擎霜卻不肯:“不必了,何必再自欺欺人呢,許太醫已經是醫官院醫術最高明的太醫了,如果連你都沒有醫治之法,又何需再勞煩其他人。”

太醫聽了這話本想開口再勸,可事關皇室顏面,梅擎霜自己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秘密,他一個臣子,又能說什麼呢,因此原本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

晟帝煩亂的對太醫揮了揮手:“下去吧,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心裡清楚,若是洩露了半個字,你知道下場。”

太醫誠惶誠恐的應了聲“是”,隨後提著藥箱離開了禦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