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章 夢囈

林塘晚就這麼高枕無憂的過了半個月,賬本已經被他燒毀,本以為此事再不會對自己構成任何威脅,卻不料半個月之後,那個黑衣蒙面人竟又來府上找他了。

林塘晚以為對方手中再無丁點兒關於自己的把柄,故而此次見到他,並沒有上次表露的那般驚慌 ,而是多了幾分憎惡:“你又來幹什麼!”

陳義堂仍然翹著二郎腿,一副混混無賴的模樣:“噢,這不是上次借的那五千兩銀子花完了麼,林大人一向仁善,想來也不忍見兄弟如此困窘,你看是不是……”他右手指尖合在一處撚了撚,厚顏無恥的問:“……再接濟兄弟一下?”

林塘晚一聽這話便怒氣填胸:“放肆!你竟還敢抑勒本官!真當本官是人人盡可拿捏得軟柿子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本官現在就喊人前來將你捉拿!”

這點兒氣勢還嚇不到陳義堂,不僅如此,他還十分不將林塘晚放在眼裡:“林大人啊林大人,半個月不見而已,你怎麼還是那麼沖動?我若是毫無準備,怎會再來府上拜訪呢?”

林塘晚面色一僵:“你什麼意思?難道上次的賬冊你還偷偷藏了抄本?”

“那倒不會,抄本又不是行賄官員親手寫的,即便是送到公堂上,你也可以反咬我誣賴,我雖不識幾個字,但也不會蠢成這樣。”

“哼,”林塘晚冷笑了一聲:“還算你識相。”

“不過……”陳義堂話鋒一轉,冰冷的目光猶如一根根尖錐,直直的刺向林塘晚:“你就不怕那個賄賂你的官員親自告發你麼?”

“告發本官?”林塘晚彷彿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行賄的官員即便是覺舉1,按律也要受懲,除非他能捨棄了自己的官位不要,否則他不會辦這種蠢事。”

見他說的這般自信,陳義堂不禁譏誚的看著他,直到林塘晚被他看的心裡發毛,這才覺得不對勁:“你在笑?有什麼可笑的!”

陳義堂一隻手撐著額,慨嘆道:“我笑林大人當了這麼多年的官,浸淫朝局爭鬥數載,竟還這般天真。”

“什麼意思!你有話不妨直說!”

陳義堂打了個哈欠,此時已經是深夜,他實在懶得再與林塘晚繞彎子了:“這麼跟你說吧,江平縣縣令也有把柄在我手上,要不然林大人以為他為何能乖乖的將行賄賬冊給我。我前段時間呢去找過他,只可惜那人的家底不如林大人您雄厚,所以我也是無奈之下,才一再前來叨擾。

我與他之間有個約定,這次只要您再接濟兄弟一次,我保證不會拿他怎麼樣,可您要是狠心見我流落街頭,那就別怪我無情無義了。”

林塘晚眼神陰鷙:“你想怎麼樣?”

“十天,”陳義堂語氣冷硬,說出來的話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十天內,林大人湊齊十萬兩銀子,我便保證再也不來打擾了。可若湊不齊,我便威脅那江平縣縣令向朝廷告發你受賄之事,雖然他也會因此受懲,可我手裡的把柄可比他行賄一事要嚴重的多,因此他不敢不從。”

“十萬兩!”林塘晚一聽這話便目眥欲裂:“你當我這裡是錢監麼!我又不是朝中要員,每月的俸銀還不如京中做生意的商賈掙得多,你怎麼敢獅子大開口的!更何況你上次也說絕不再來抑勒,可如今剛過半個月而已便故態複萌!讓我如何信你!”

陳義堂無視林塘晚的怒火,幽幽道:“我知道自己過分了些,可這次不一樣,只要林大人湊齊十萬兩銀子給我,那我便將江平縣縣令的項上人頭送到你手上,從此之後,他賄賂你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卻再無人證物證能夠證明你受賄了,豈不是一勞永逸之舉?”

林塘晚雙目圓睜,駭愕道:“你……你竟敢殺朝廷官員!”

“別這麼吃驚,我上次不是說過了麼,在下乃一屆草寇,當草寇的年頭久了,手上多多少少都有那麼一兩條人命。”陳義堂是真的困了,他又打了個哈欠,問道:“怎麼樣啊林大人,時辰也不早了,這樁交易您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十萬兩銀子,換此後數年高枕無憂,不用日日擔心東窗事發,聽上去雖然貴了些,可其實是很值的。”

言罷,房間內安靜了少傾。這事讓林塘晚如何答應?他要的可是十萬兩銀子啊!南重闕領命營造突火槍才承諾只用三萬兩而已!他開口就要十萬兩,說的這般輕巧,以為自己這府邸是皇宮裡的內藏庫麼!

可若是不答應……此人又會逼江平縣縣令告發自己,到時候一樣沒有好下場,念及此,林塘晚越發對其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甚至將其挫骨揚灰!

好在陳義堂沒有今晚就要那十萬兩銀子,而是給了林塘晚十天的時間,因此林塘晚尚有功夫去思考應對此事:“十萬兩我真的拿不出。”

“那就去借唄,還有十天呢,以林大人在朝中的地位,想來此事對你應當不難,不過我這次不要銀票,就要現銀。”

林塘晚目色森寒的看著他:“那你如何能保證自己真的會兌現承諾?若是本官備好了十萬兩銀子,你卻不殺江平縣縣令呢?”

“這好辦啊,你先把銀子存放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等見到他的項上人頭後,再將那地方告訴我,如此不就萬無一失了?”陳義堂想起什麼,補充道:“但是你可別想著用碎石塊糊弄我,畢竟殺了朝廷官員便是死罪,因此我不介意再多殺你一個。”

林塘晚對他亡命之徒的身份信以為真,畢竟不是人人都有膽量勒索朝廷命官的,因此他不敢心存僥幸,可十萬兩銀子林塘晚又確實拿不出來,所以此事決不能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他,還是先想法子將他穩住才行!

於是林塘晚心念電轉,言道:“這麼看來,本官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嗯,”陳義堂欣慰的點了點頭:“林大人果然會審時度勢。”

林塘晚聽到他這些明誇暗諷的話就覺得惡心:“你先走吧,不是還有十天麼,本官會想法子湊齊這筆銀兩。”

“好,”陳義堂語氣有點兒欣然似的:“那在下就靜候林大人佳音了,十日之後,還是今夜這個時辰,我會再來叨擾。”他銳利的目光緊緊的盯著林塘晚,說出來的話彷彿從深淵中爬出來的詛咒,讓對方避無可避,逃脫無門:“不過我還是奉勸林大人一句,千萬別耍花招,你可別忘了,江平縣縣令還在我手上,如果我出事了,自會有我的兄弟代替我去逼他告發你!到時候兩敗俱傷,林大人為我陪葬,我高興來還不及呢……”

林塘晚垂在袖中的雙掌緊握成拳,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個字:“滾……”

陳義堂愉快的輕笑了兩聲,大搖大擺的轉身離開了。

待他走後,林塘晚彷彿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無力的倒退了兩步,繼而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

他心裡很明白,陳義堂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隨取隨用的錢莊,這人嘴上雖然說這次事成之後會把江平縣縣令斬草除根,可草寇的話怎能輕信,誰知他會不會還留了別的後手,況且他能查到自己與江平縣縣令的金銀往來,那與其他官員的銀錢交易,說不準也被他摸的一清二楚,倘若真是如此,那後果不堪設想,這次是十萬兩銀子,下次呢?自己豈非要變賣祖産?

不……不行……林塘晚越想心越沉,此人慾壑難填,絕對不能再被他這樣無休止的勒索下去了,那怎麼辦,要報官麼?

可報官並不是上策,首先,此人行蹤不定,自己連那人姓甚名誰、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如何能向刑部說個清楚?更何況上次給他的那五千兩銀票,並未留下什麼證據,即便是官府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將人捉拿歸案了,他若矢口狡賴,那刑部也拿他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