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重闕也不知自己應當用什麼心態來對待這位晟國的睿王殿下,只能幹客套:“那就有勞睿王了。”

梅擎霜剛想開口回應一句,蘭松野便搶在他前頭打斷了這略帶尷尬的言語往來:“哎呀又不讓他白來,舅舅你不用這麼客氣,還是商議商議明日上朝之後的事兒吧。”

他話音一落,梅擎霜便言道:“依晚輩所見,南將軍往後還是不要留在京中了。”

南重闕便看著他,想聽他的解釋。

梅擎霜緩緩道來:“如大皇子所言,昭帝可能會利用南皇後鉗制兩位,而南將軍人在昭京,少不得昭帝也會再尋機會對您行不利之舉,因此您還是盡早找機會回到仁武軍軍中為好。”

“回軍中去?”南重闕覺得他在異想天開:“陛下就怕我擁兵自重,老夫此次若是不跟著蘭松野回來而是留在邊境,那陛下對我的猜忌就更重了。”他之所以回京,就是為了向昭帝表明,自己絕無不臣之心,如今北狄之行既然結束,那他南重闕就還老老實實的回到宮城之下,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待著,好讓昭帝對自己放心,也以此換得蘭松野能順順當當的成為儲君。

梅擎霜卻不這麼覺得:“難道將軍安安分分的回京,並主動交出軍權,昭帝對將軍的猜疑就會隨之減輕麼?”

“這……”南重闕登時被噎的說不出話了。他心裡明白的很,昭帝對自己的忌憚,跟自己身在何處、恭順與否沒有關系,只要他是當朝皇後的兄長,是蘭松野的舅舅,那無論何時,昭帝都會用一種亂臣賊子的眼光看待自己。

梅擎霜看出他眉目中的悲悽,沒再繼續說些讓人寒心的話:“既如此,將軍何不直接回到軍中,如今貴國的軍隊沒有一支能與將軍所率的仁武軍匹敵,就算昭帝真的再想故技重施,也不是件易事,而且大皇子還有星簷公公以及他的認罪供詞在手,昭帝必然不想讓其他武將知曉此事,否則君臣之間離心離德,朝中將無一人再願為之效力。

將軍若是留在京中,昭帝可能會利用將軍鉗制大皇子,可若將軍回到仁武軍,大皇子少了一個後顧之憂,做什麼事也就不會束手束腳了。”

這話好像也有些道理,南重闕琢磨著問:“可我能用什麼理由回到仁武軍呢?”昭帝肯定不會輕易“放虎歸山”的。

蘭松野賊兮兮的:“突火槍啊。”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聽的人怎麼猜,南重闕“嘖”了一聲:“你別說一半兒留一半兒的,直接把話說明白。”

“您想讓我明日將突火槍的圖紙進獻給父皇,可我卻覺得,此事不必著急。”蘭松野有自己的打算:“反正除了星簷公公之外,此次前往北狄的並沒有其他人,這就意味著,沒有人知道咱們拿到突火槍的圖紙了,既如此,何不謊稱您在北狄期間因機緣巧合看到了圖紙並記下了其中的一部分,如此作戰利器,父皇不可能棄之不用,因此他短時間內也就不會再有除掉您的心思了。”

而昭帝聽了蘭松野這說法,定然不會派人去北狄詢問真假,因為他這樣做等於將“南重闕偶得突火槍圖紙”一事給暴露了,為了避免麻煩,昭帝不會幹這樣的蠢事,蘭松野他們也就不必擔心此計被戳破。

“你當陛下是傻子麼?”南重闕見蘭松野說的這樣輕巧,便覺得他想的太簡單了:“若真按照你所言,我知道突火槍的營造之法,陛下豈非更將我視為眼中釘,他只怕仁武軍有了突火槍之後再無人可擋,怎可能放我回到軍中!陛下想要的是圖紙,命令我在京中把圖紙畫出來便是了。”

“可光有圖紙是不夠的,突火槍還需營造啊。”蘭松野細細與他分析:“您想想,父皇聽了我的話,會以為您只有部分突火槍的圖紙,剩下的一部分,還需慢慢摸索才行,因此您便可當著朝臣的面兒向父皇立下軍令狀,讓他準您回到軍中,並在三年之內不斷實驗,直至營造出突火槍,否則自願回京受懲。”

南重闕眉頭緊鎖:“那三年之後呢?我把突火槍交給朝廷?”

“三年後?”蘭松野高深莫測的一笑,慢悠悠的說:“舅舅只管放心去做,三年內,我必然成為昭國新君,這樣一來舅舅就不必憂心三年後的事情了。”

“可……”南重闕還是半信半疑:“這個說法能讓陛下放心的放我離京麼?”

“自然還不夠,”梅擎霜道:“但巧的是,早在半月之前,晚輩便同我朝賀長雲賀將軍吩咐過,讓他自己回京複命,剩餘的將士則依然屯駐在三國的交界處,與仁武軍遙遙相對,當時無心的安排,卻正好能助一助將軍。畢竟有晟軍‘虎視眈眈’,昭帝就算對您心懷戒備,卻也不能視胡越之患為無物。而仁武軍與北狄交戰經驗豐富,若貿然更換將領則恐不能克詰,從而引起軍中內亂,所以執掌仁武軍一事,非您不可。”

都籌謀的這麼周全了?南重闕內心愕然,看看梅擎霜,又看看蘭松野,表情十分複雜,渾然不覺自己此時的神態有多滑稽:“你……你倆……”你倆這般默契,到底有沒有事兒瞞著我啊?

“我倆怎麼了?”蘭松野裝傻似的眨了眨眼,其實心裡想問:我倆是不是特別般配?

這倆都是好孩子,人家為自己出謀劃策,自己若僅憑直覺就猜疑二人的關系,恐傷了兩個孩子的心,南大將軍反思了一下自己,覺得做人不能不厚道,便將險些問出口的話憋了回去:“啊……沒什麼,沒事兒……”

他強忍著自己內心的好奇不再糾結,三人又繼續商議明日上朝應當如何應對,蘭松野又要如何利用星簷公公這個把柄為自己換來東宮之位……

樁樁件件的事情商議妥當之後,已經是深夜了,外頭的夜色如同一瓢潑至天上的墨,黝黑黝黑的,難以分辨其它顏色。

蘭松野和梅擎霜起身告辭,南重闕讓林懷故送他二人離府,蘭松野擺了擺手:“不必,我二人自己出去就行。”

林懷故暗忖:這兩人少不得又得在牆角濃情蜜意的聊上個把時辰,既如此,自己可別去煞風景了,因此他也就沒客套:“成,那您二位路上仔細些,別讓人瞧見了。”

他話音剛落,南重闕抬腳就照著他屁股一踹,沒用多大力道,卻讓林懷故往前趔趄了一下:“幹嘛呀將軍?”

“你說呢?”還好意思問幹嘛!南重闕一瞪眼:“要不我出去送他兩個?”

您去送?林懷故暗道:您要是看見他倆人花前月下的情景,只怕他二人今夜就得死一個。林懷故打了個冷戰,幹巴巴的笑道:“不不,還是我去送,您早些歇下吧。”

“嗯,”林懷故已經走出去幾步了,南重闕沖他喊道:“送完就回來,我有事要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