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證據二字,常安錦這才有些反應,喃喃道:“沒有證據,都燒了……他們不會找到證據的,我兒是無辜的……”

聽到她說燒了,梅馥霜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母後,事已至此,還有什麼我能幫您做的?”

常安錦有些呆怔的轉過頭,此刻的她眼中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精明,只剩下悽切和決絕:“你回去吧。”

梅馥霜眼中又浮上淚來:“母後,是我無能,幫不了你。”

常安錦勉強笑了笑:“傻孩子,是我咎由自取,怎麼能怪你呢。”

梅馥霜似有不忍,又低頭伏在她的肩上,不捨的道了聲:“母後……”

常安錦拍了拍她的肩,兩人並沒有多少母子情分,事到如今,常安錦也說不出什麼囑咐或告誡的話,因此只是無聲嘆了口氣,平靜道:“回去吧。”

梅馥霜抬起頭,含淚便要離開,臨行之前,突然又問了句:“母後,一步步走到現在,您對自己所做之事,可曾後悔過麼?”

包括當日設計害死莊妃娘娘,梅擎霜的母妃,你的心裡可曾有過一絲悔意?

梅馥霜的手在袖中緊握成拳,在這漆黑的深夜中,她們二人彼此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兩人之間流轉的只有沉重和寂靜,在這針落可聞的冷宮裡,梅馥霜就這麼耐心又安靜的等著常安錦的回答。

良久,常安錦才不屑的笑了一聲,一聽到這樣的笑意,梅馥霜便知道答案了,她還是她,還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常安錦,這一切並不會隨著她的境地而改變,果然,只聽她又恢複了以前那樣高傲的語氣,輕蔑的說了句:“成王敗寇,本宮只求無愧於己,何來後悔可言?”

梅馥霜失望的徹徹底底,她在心裡自嘲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不該問這一句,常安錦若真的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自責和懊悔,又怎會夥同梅境和,掀起這麼一樁謀逆的大案呢。

梅馥霜沉默的轉身,隨後不發一言的離開了。

冷宮中只剩下了常安錦一人,她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向外望去。今夜沒有月亮,外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瞧不見,分明是蕭瑟悽涼的景緻,但她的目光卻似留戀不捨一般,向外望了一圈後,才轉身走到桌邊。

常安錦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牆上寫下了謀逆案的全部經過,她隻字不提梅境和,將所有罪責全部攬在了自己身上,為何要煽惑杜迎舟刺殺蘭松野,又如何利用對方為自己出城送信,最後還寫明瞭這一切都是梅枕霜在背後興風作浪,只求有司查案時,不要放過這個罪魁禍首。

待寫完這一切之後,常安錦看著牆上的字,忽然笑了笑,從九方遙月到九方安錦,又從九方安錦變成了太子妃,最後成為這一國之後,數年來,自己如何化險為夷、如何鏟除對自己有威脅的人,她都歷歷在目,只是萬萬沒料到,當日那個尊貴的皇後,如今竟落得一個如此悲慘的下場,她笑自己算計半生,到頭來卻如鏡花水月一般,空空如也。

屋裡安靜了好長時間,梅馥霜就守在門外,直到聽見裡頭傳來一道近似於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後,她才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除了梅馥霜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一夜,這間屋子裡發生了什麼。

梅擎霜府上,江吟時收到了一封飛鴿傳書,待展開看過後,便走到梅擎霜房間外敲了敲門:“殿下,禁軍裡的兄弟來信了,說四公主已經安全回到自己宮裡了。”

屋內,梅擎霜“嗯”了一聲:“知道了,你下去吧。”

蘭松野一直陪著梅擎霜在等訊息,聽聞此言後,原本吊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裡,他感慨道:“四公主有勇有謀,果然巾幗不讓須眉啊。”

梅擎霜吹滅了桌上的燭火,起身走到床邊躺下:“是啊,阿姐若是身在朝堂,所建之功業,怕是不會輸於朝中一些大臣。”

蘭松野向他靠了靠,打了個哈欠說道:“我要是也有這麼一個姐姐就好了。”

梅擎霜側過頭看了看他,笑道:“自那日她來府上之後,便也是你阿姐了。”

蘭松野想了想,忽而粲然道:“對啊。”

梅擎霜把被沿往上拽了拽,將他捂得嚴嚴實實的,溫聲道了句:“時辰不早了,快睡吧。”

蘭松野的額頭抵著他的肩膀,聞言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呼吸聲漸漸變得綿長起來。

今日發生的事太多了,梅擎霜心裡五味雜陳,他側過身子將狐貍攬在懷中,腦中明明什麼也沒想,卻直到後半夜才睡去。

翌日,冷宮。

一聲驚恐無比的尖叫打破了這個寂靜的早晨,附近的宮人太監聽到後納悶兒的走過來,見到那個給廢後送飯的宮女臉色煞白的癱坐在門口,周圍還有一灘被她打翻的粥飯,年長的嬤嬤便一邊走近了一邊罵道:“怎麼回事,連這麼點兒小事都辦不好了?”

那宮女捂著嘴,眼睛死死的望著房間內,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嬤嬤心覺有異,便快步上前檢視,這一看不禁嚇得兩腿發軟,險些跌倒在地。

只見屋內廢後的腳懸在半空,腳下有一張被踢翻的凳子,而看她的面色,想是早已氣絕多時了。

常安錦自戕的事不出一刻便傳到了晟帝耳中,彼時他正準備上朝,當孫公公來報的時候,他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錯愕:“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