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眾多請旨的官員中,晟帝怎麼也能挑出合適的人選,卻沒想到他一個也沒同意,這下百官就有些捉摸不透晟帝的心思了。

朝堂上從安靜到喧騰再到安靜,梅擎霜始終站在原處,一言不發。眼見著此刻再無人開口了,他才站出來對著晟帝揖禮道:“父皇,兒臣忝居閑官數年,於朝廷、於子民從未有過尺寸之功,兒臣甚是慚愧,如今能有機會為國效力,兒臣不勝欣喜,故兒臣鬥膽,請父皇下旨,準兒臣以使臣身份前往昭國。”

晟帝否決了那麼多官員的請旨,就是為了等梅擎霜主動接過這樁重任,此時見他終於開口,便肅穆道:“此事事關重大,你可知這其中危險?”

梅擎霜手持朝笏,一撩衣擺在殿內跪下,語氣堅定道:“回父皇,兒臣明白,兒臣自知沒有廉頗之勇,也無藺相如之謀,更不及父皇神聖慈武,可兒臣既託身於皇家,便承擔著為國為民之責,故兒臣鬥膽,請父皇允準。”

“好啊,”晟帝站起身,臉上愉悅之色盡顯:“皇兒既有此心,朕自當成全,即日起,朕便封你為睿王,命你以使臣身份前往昭國,三日後啟程,朕特許你便宜從事之權,此行務必以兩國邦交為重,只許成,不許敗!”

梅擎霜面色莊重,在晟帝期許的目光和百官的打量之下,朗聲道:“兒臣欽遵!”

散朝之後,有幾個與梅擎霜相熟的官員不禁走上前去,有恭賀他封為睿王的,也有贊他對晟帝赤膽忠心的,梅擎霜聽罷謙和的笑了笑:“承蒙各位大人抬愛,各位大人都是父皇的股肱耳目,只因身居要位,這才不能輕易離京,而霜向來閑散,父皇也是有心歷練我,這才下旨讓我前去的,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朝,往後朝中諸事,還要仰仗各位大人了。”說罷他對著眾人行了個大禮。

他如今的身份是睿王,比先前那個連封號都沒有的五皇子不知尊貴了多少,是以這幾位大臣都不敢受他這一禮,紛紛還了回去。

這其中屬三司的三位官員與他接觸的最多,大理寺卿章大人便有幾分憂心:“睿王此去危險重重,何不奏請陛下派一隊禁軍與你同往,路上也能相護。”

“是啊,”柳文海在一旁道:“若有什麼事,也好讓他們傳個信回來。”

梅擎霜卻道:“多謝幾位大人好意,但此事本就是我朝不佔上風,既為使臣,若是大張旗鼓的前去,則更容易引起昭國的反感,倒不如舍棄聲勢,方顯我朝誠意。”

這倒是真的,依照他們的計劃,蘭松野在晟京“被”攣鞮貞元“劫走”,梅擎霜身為使臣是去告知此事的,若是浩浩蕩蕩的帶著若幹人隨行,倒有幾分擺威風的意思,確實不合適。

又有人擔心道:“可這路上萬一有個什麼事怎麼辦?”

“無妨,”梅擎霜笑的和煦:“我府上也有家丁和護院,況且我是以使臣的身份去的,昭國不敢把我怎麼樣,無非就是怠慢些罷了。”

眾人聽罷都在心中默默嘆氣,只能祈禱這位睿王此行能夠逢兇化吉了。

晟帝今日將如此要緊的事安排給了梅擎霜,又加封他為睿王,此舉對於晟國百官來說,其實是一種明示,意味著晟帝要開始重用這位五皇子了。

先前梅境和、梅枕霜、梅隱霜還在朝的時候,他們確實為晟帝分憂不少,只是這分憂背後,他們自己又獲了多少利,就不為人知了,如今晟帝膝下只剩梅擎霜一個皇子,東宮之位又空懸,晟帝若真的有意讓這位五皇子繼承大統,除了他自己的能力和品行之外,還要讓百官認可才行。

至於讓百官認可的最好方法,便是要有一鳴驚人的功績。

因此適才在朝堂之上,不少官員站出來請旨前往昭國,都被晟帝一一反對,其實壓根不是擔憂他們的年齡和身體情況,更不是怕他們走後留下的庶務無人接管,而是從一開始,晟帝便打定主意想讓梅擎霜前去。

若他能順利將這件事辦好,就證明梅擎霜有膽有識,並不是個只會吟詩作畫的風流皇子,那麼以後若晟帝對梅擎霜的聖眷越來越深厚,百官也指摘不出什麼。

所以為何晟帝在朝堂之上對梅擎霜說“只許成,不許敗”,如今這話細細想來,其實另有深意啊。

梅擎霜回到了府裡,他被封為睿王的事全府上下都知道了,眾人各個為他歡喜,梅擎霜也知道這些年來自己不為父皇所重視,府裡這些人跟著自己也難免受人輕視,如今自己封王,自然也不能薄待了他們,便讓管家取了銀子,給每個人包了二十兩賞了下去。

二十兩銀子足足抵得上外頭普通百姓幾年的嚼用了,眾人欣喜不已,領了賞之後又紛紛前來謝梅擎霜,梅擎霜沒那麼多規矩,讓他們一切如常即可,不必多這麼些虛禮。

等梅擎霜進入房間的時候,見蘭松野正坐在床上笑吟吟的等著自己,一見自己回來了,這狐貍眼睛都亮起來了:“如何?”

梅擎霜換下朝服坐在床邊:“如你我所料,父皇派我出使昭國。”

蘭松野喜的歡呼了一聲:“好耶!我要回家了!你要隨我去見我母後了!”他激動的從身後攬住梅擎霜,將下頜擱在他的肩膀上:“咱們何時出發?”

梅擎霜撫上他的手,淡淡道:“三日後。”

嗯?梅擎霜從來沒有流露過一絲類似於方才那樣多愁善感的情緒,蘭松野察覺他語氣不對,便歪著腦袋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梅擎霜將他拽到身前,與他四目相對:“小狐貍,等你回去將昭國的事都處理好後,咱們或許就要分開一陣子了。”

蘭松野此次回去是為了奪回太子之位的,而他也不可能一直久留在昭國,是以兩人暫離是早晚的事。

蘭松野也不想和他分開,但此事無可避免,因此他也不禁憂愁起來,幽幽嘆道:“那怎麼辦?”

梅擎霜見他此番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俊不禁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先不想這些,總會有辦法的。”

蘭松野十分聽勸,聞言立馬開懷起來,開懷到方才那樣子像是裝的一般:“你說的有理,反正你我各自的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之際,他們還能在龍椅上再坐幾年,你我禦極也不會那麼快,在此之前,我若是想見你,就快馬加鞭從昭國趕來睿王府找你。”

“你不要來。”梅擎霜卻這麼說了一句。

“嗯?”蘭松野不明白:“為什麼?”

梅擎霜眼中露出深情的愛意:“你不要來,讓我去找你,等待的滋味有些苦澀,我願將這滋味化作路上的風雨,每當它們吹落在我身上的時候,便是我又向你靠近了一些。”

我不想等,哪怕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都無所謂,只願快些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