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梅境和也疑惑這個問題,那封血書是他自己寫的,上面什麼內容他記得再清楚不過,雖然知道謀反一事已經再無回轉的餘地,但他還是想知道除了梅枕霜以外,到底有沒有人在害自己。

於是兩人都盯著杜迎舟,等他給出一個答案,而杜迎舟在二人的注視中,嘴唇顫抖了兩下,最後彷彿自言自語似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周麟鬆了一口氣。

可梅枕霜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霎時暴怒道:“你撒謊!不可能!”

他死死的掐著杜迎舟的胳膊,一副眼底赤紅、目眥欲裂的樣子質問道:“你肯定遇見過梅擎霜!肯定遇見過對不對!是他調換了你身上的東西是不是!”

杜迎舟被他拽的身子晃了幾晃,與梅枕霜的情緒失控不同,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扯進了這樁謀逆的大案中難以脫身,又或許是老母親的性命被別人捏在手裡,杜迎舟臉上浮現出一絲認命般的絕望,他看著梅枕霜,語氣有種近乎到詭異的平靜:“沒有。”

“不可能!”梅枕霜已經崩潰了,他狠狠的推開杜迎舟,指著他詈罵道:“你!你是梅擎霜的人!你和他是一夥的!是他指使你這麼說的對不對!”

梅境和見他如此癲狂無狀的模樣,便出言譏諷道:“梅枕霜,事到如今,你以為自己還能解釋的清楚麼?此事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搗鬼!”

“怎麼解釋不清!”梅枕霜面色猙獰,此時的他像是一隻走投無路的困獸,只能瘋狂的嘶吼掙紮:“分明是他在說謊!這一切都是梅擎霜設計好的!都是他!是他替換了杜迎舟給常安錦的送去的那封血書!”

柳文海聽到了關鍵之處,便眼神一凜,趁他神思不清之時順勢問了一句:“你怎麼確定是他替換了這封血書?”

梅枕霜激憤之餘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因為我當日讓梅境和寫的,分明是叫北狄打著擁立梅擎霜的名義起兵入寇!他……”意識到自己失言,梅枕霜突然收聲。

而大堂內則瞬間安靜下來。

如此,梅枕霜所言,便同梅境和交代的事實一致了,三位大人適才一直緊繃的脊背,終於微微彎曲了幾分。

秦大人冷哼了一聲:“梅枕霜方才所言,都記下來了麼?”

書辦應道:“回大人,都記好了。”

“嗯,”秦大人氣定神閑的抬了抬手:“讓他畫押吧。”

“我不畫押!你們這是誘供!”梅枕霜因為過分激動而面上充血,他指著三位大人破口大罵,甚至如同破茶壺一般往外噴濺口水:“我什麼也沒做!謀逆的是梅境和與常安錦,你們沒有證據,不能逼迫我畫押!”

早在兩王之案的時候他就拒不畫押,如今又來這麼一出,三位大人倒也見怪不怪了,許是料到了他此番死不悔改的態度,秦大人便不急不慢道:“梅枕霜,你已經走投無路了,本官勸你還是識相點,老老實實的認罪,再怎麼說你原先也是個皇子王爺,如此敢做不敢當的樣子,豈不辱沒了皇家血性,失了皇家風骨?”

“風骨?”梅枕霜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一樣,不屑的嗤道:“如今我遭你們羅織,性命危在旦夕,你竟還這同我說什麼風骨?哈哈哈,我竟不知三位大人何時也學會這般冠冕堂皇了!”

顛倒黑白是梅枕霜慣用的手段了,三位大人聞言絲毫不為所動,章大人問道:“這麼說來,你是不肯畫押了?”

梅枕霜理直氣壯:“我是冤枉的!為何要畫押!”

“好,”章大人絲毫不腦,反而同另外兩位大人商議道:“梅枕霜瘋癲已久,此事人盡皆知,若強行逼迫他畫押,確實容易讓人懷疑此口供的真偽啊。”

柳文海和秦大人故作思忖的點了點頭,前者便配合的問道:“那依章大人所見,此事應如何處置才算妥當?”

章大人向著皇宮的方向抱了抱拳:“既是瘋了,我等自該向陛下如實稟明,早日將其送出京城謫居,以免這不詳之身,沖撞了紫微星的氣運啊。”

秦大人覺得此法可行,便道:“也好,事不宜遲,明日咱們便向陛下奏請,將他貶出京去。”

梅枕霜見狀不妙,便斥道:“卑鄙小人……你們……你們這是詬誶謠諑!我憑什麼要離京!”

“詬誶謠諑?”章大人笑了笑:“自兩王之案過後,廢安王便瘋了,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怎麼能是詬誶謠諑呢,況且你一被關入宗正寺,便有了梅境和與廢後謀逆一案,難道不是你沖撞了帝王氣運?”

“更何況梅隱霜獲罪之後已經被貶謫出京多日,而你卻在京中滯留了許久,如今將你流放出去,不過是依律處置而已,本就有罪加身之人,豈輪得到你出言反駁!”說到此處,柳文海站起身一揮手:“來人,將梅境和與杜迎舟押下去,待我等入宮繳旨,擇日將梅枕霜發配出京!”

“我不離京!”他若是離京,只怕還未走到流放之地,便被梅擎霜暗中派人取了性命,梅枕霜清楚的很,因此急忙對三人嘶吼道:“我乃天潢貴胄,你們無權處置我!我要面見父皇!告你們一個羅織構陷的罪名!”

“好啊,”柳文海等的就是這句話:“眼下宮門還未關閉,我等正要進宮繳旨,廢安王可與我等一同前去。”

而聽到這話之後,方才還氣焰囂張,吵著鬧著不離京、要面聖伸冤的梅枕霜,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因為他不可能入宮見晟帝,若是晟帝見到自己如今神志如常的模樣,便明白自己當日是為了逃脫懲處,這才想了個法子裝瘋賣傻,如此一來,便等同於欺君之罪。

入宮就是欺君,不入宮就要被貶謫出京,要麼就乖乖的認下謀反之罪,與梅境和一起等著處斬……怎麼都是死……哪條路都是絕境……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處心積慮設下的陷阱,到頭來,竟成了捆縛自己的網。

梅枕霜面如死灰的在原地虛晃了兩下,他的眼神飄忽不定,空洞之中還帶著一絲迷惘,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就窮途末路了,可原本應當不是這個結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