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松野循聲望去,是九方貞元進來了。

九方貞元直沖蘭松野而去,後者見此手腳並用,膽怯般的往後退去,但這鐵籠沒有多大的空間,只不過退了幾步,蘭松野的後背就抵上了冰冷的鐵棍,再也無處可躲了。

九方貞元走到鐵籠之前,慢慢蹲下來,死死的盯著蘭松野。

蘭松野側過身去,雙手抓鐵籠將自己緊緊的蜷縮起來,他躲閃的目光恐懼又顫慄,這麼一看,確實是個懦弱無能的草包質子。

九方貞元用他那蹇澀的中原話問道:“你是昭國派來的質子?”

蘭松野微微側首,只看了他一眼便如受到什麼驚嚇似的立即轉回去,隨後膽怯的點點頭,將“楚楚可憐”偽裝的很是逼真。

“別怕,我暫時不會傷你。”九方貞元威逼道:“只要你修書一封送回昭國,請貴國出兵助我平亂,事成之後,我便放了你。”

平亂?蘭松野迷茫的轉過頭看向他,怯生生的問道:“你是誰?”

九方貞元說道:“我乃北狄三皇子,攣鞮貞元。”

蘭松野心道自己今年這是犯太歲不成,北狄三皇子攣鞮貞元,因為北狄皇室內鬥,是故逃出來借兵平反。然而他逃到晟國,放著晟國現成的三個皇子不下手,卻將自己這個昭國皇子抓了起來,蘭松野十分憂愁的想著——難不成自己這個草包裝的太像,以至於盛名在外,引得這人大老遠此,就為了劫持自己?

蘭松野覺得很無奈,同時又覺得很荒唐。他既然都知道自己是質子了,質子與棄子沒什麼兩樣,攣鞮貞元憑什麼覺得自己修書一封,就真能讓父皇出兵相助?

也不知該說他是懵懂無知還是異想天開。

怪不得北狄國主攣鞮宗興到現在還沒立太子,就單看攣鞮貞元這腦子,就能猜到他的兄弟是什麼水準。

蘭松野內心腹誹不斷,面兒上倒是一副慌張無措之色:“你……你為何不請求晟帝相助,你是北狄皇子,若能證明自己的身份,晟國朝堂自當奉你為座上賓。”

攣鞮貞元沉默須臾後,看向蘭松野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這你不需要知道,你按照我說的做便是!不然我便將你囚於此處,日日施以酷刑折磨!”

嗯?他這反應……有點兒微妙啊,像是……不能同晟國請求派兵相助。

對,是不能,像是因為某種難以啟齒的秘密無法向晟帝開口,只好轉而向昭國求助。

蘭松野忽然意識到這攣鞮貞元與晟國朝堂之間,可能存在什麼不為人知的秘辛。一想到這處關鍵,就彷彿尋到了什麼草蛇灰線一樣,一些先前被忽略的蛛絲馬跡逐漸在蘭松野面前暴露開來,比如——這攣鞮貞元雖然是北狄人,卻有幾分漢人的樣貌。

蘭松野面不改色的將此發現收入眼底,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甚至覺得,這攣鞮貞元長得有些像自己曾經見過的人。

像誰呢?蘭松野想不起來。

“可……空口無憑!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北狄三皇子!”

攣鞮貞元聞言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上面印刻的,正是北狄皇室的圖騰。

北狄境內,只有皇室才能使用這種圖騰,平民百姓若私自刻印,則是觸犯刑律,因此這令牌做不得假。

蘭松野又哭喪著問道:“那你直接去昭國訪謁我父皇便是!何苦要在我身上大費周章!”

攣鞮貞元語氣冷冽無比:“我已經去過貴國了!令弟蘭鶴詩將我安置在同文館,足足半個月都沒能見到昭帝!”他嗤笑了一聲,譏諷道:“蘭鶴詩在昭國肆意妄為,以至昭帝言路閉塞,如此昏聵,不知貴國國祚還能延續幾時!”

是了,蘭鶴詩自然不可能讓他去見昭帝的,畢竟自己當時來晟國為質,就是利用北狄軍搶掠邊關一事設了個局,從而讓蘭鶴詩順水推舟將自己送來了晟國。此事已經過去數月,晟國派兵支援一事不了了之,定然是蘭鶴詩對昭帝講了什麼,才致使昭帝沒有向晟國要求將自己接回去。

而攣鞮宗興出現在昭國,若昭帝見到他後,就會對當日北狄進犯昭國邊境一事起疑,畢竟幾個月前還派兵騷擾,幾個月後卻要借兵平亂,實在是有違常理。

因而蘭鶴詩絕不可能讓攣鞮宗興出現在昭帝面前,如此一來,豈不是將自己先前的舉措全部暴露在昭帝面前,證實了他蘭松野是被自己設計驅離出去的。而昭帝也很有可能會因著對蘭松野的愧歉,要想辦法接他回京。

北狄皇室即便亂翻了天蘭鶴詩也毫不關心,他只在乎蘭松野這個嫡長子會不會回到昭國對他的地位産生威脅。

蘭松野如此想著,心道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昭國還能昌盛多久要看天意,但你若是再不回北狄,怕是要被你兄弟幾個從皇室譜牒上除名了。

蘭松野做出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同他訴苦道:“如你所言,蘭鶴詩在昭國一手遮天,我身在異國也都是拜他所賜,既如此我的信送不送得到父皇手裡還未可知,且即便是我送到了,父皇也未必會因顧念我的處境而助你出兵!”

攣鞮貞元並不上當,他凝視著蘭松野,目光如同鐵鏈一般將其緊緊捆縛住:“我知道你有個舅舅是昭國大將軍,只因為功高震主,這才引起昭帝忌憚,從而默許蘭鶴詩對其一再打壓,我也知道蘭鶴詩對你處處提防,所以你不需要直接寫信給昭帝,只管想辦法將信送給南重闕即可。”

呵。蘭松野在心裡冷嘲一聲,心說這鐵陀子竟也有靈光的一面,還挺會打算盤的。

“那……那我昭國若出兵助你,你打算如何相報?”

攣鞮貞元認真道:“若我得勝,自當謹記貴國襄助之恩,願與貴國修訂盟約,五十年內絕不進犯。”

蘭松野忍著翻白眼的沖動,心說你若是把我當傻子,直言便是,何必玩這種字面遊戲呢。

且不說你們的兵力能不能對我昭國構成威脅,單是經過這場內鬥之後,北狄便要休養生息數載,屆時昭國和晟國不趁火打劫就不錯了,你還侈談修訂盟約!屬實詭詐!

蘭松野像是不懂這其中利害似的,有些拿不定主意:“這……茲事體大,你讓我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