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禁足

東宮那邊自打梅擎霜被不明身份的人劫走之後,晟帝大發雷霆之下,便直沖太子而去。

彼時太子正在殿裡飲酒,他將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意識不清趴在桌案上,絲毫不知外頭風雨欲來。

梅境和不知道他那父皇早就抵達東宮多時,還當自己再過個兩三日,便能解除禁足,重歸朝堂了。

昏昏沉沉之間,他聽見外頭有腳步聲正在靠近,梅境和不曾抬頭,還以為是東宮的下人,便含混的吩咐道:“酒……孤的酒呢?”

晟帝看著眼前爛醉如泥的梅境和,忍怒道:“禁足是為了讓你靜思己過,誰允許你這樣酗酒的?”

梅境和歪歪斜斜的趴在桌案上,聞言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口無遮攔嘟囔道:“孤是當朝太子,孤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誰敢置喙……這天下遲早是本宮的,小心本宮禦極之後治你的罪!”

醉的如此厲害還能說出這般大逆不道之話,可見是心中所想了,晟帝壓制著胸中怒意,寒聲道:“禦極?太子此時便肖想此事,是否為之過早了?”

梅境和在半睡半醒間輕笑了幾聲:“此言差矣,三司那些老廢物查不到本宮的罪證,再過幾日,父皇自然會放孤出去,眼下父皇雖然春秋鼎盛,可人麼,都有行將就木的時候,等父皇龍馭上賓,這朝野自然就是孤說了算,屆時若有誰敢置喙孤的一行一動,孤便殺了他!”

他此言雖算不上清晰,卻也三三兩兩的傳入了晟帝身後之人的耳中,眾人今日已經聽過不少石破天驚之語,再聽太子此番大逆不道的話,已然是麻木無感了。

而站在他身前的晟帝再也忍不住,發指眥裂之下,一腳便踹翻他身下那張桌案,梅境和被桌案壓倒在地,吃痛之餘醉意散了一小半,他喝罵著坐起身,努力眨眼辨別著眼前人的身影:“大膽!你……”

影影綽綽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彷彿遮在眼前的透明琉璃逐漸撤去,目光落向之處再也沒有那些模糊又閃爍的毛刺,晟帝的面容漸漸顯現出來,梅境和在看清來人的那一瞬,瞳孔猝然驟縮,震恐之下甚至連起身行禮都忘了,他此時已經清醒了不少,就那麼歪坐在地上,喃喃的喚了一聲:“……父皇?”

晟帝目眥盡裂的看著梅境和,抬起手顫抖著指向他,本想教訓幾句,片刻後,竟“噗”的一聲直直噴了口血出來。

他身後的百官見狀大驚失色,一個個的上前扶住晟帝,但反應最快的還是梅枕霜和梅隱霜,他二人立馬跨到其身後,接住了往後仰倒的晟帝。

東宮頓時亂作一團,梅境和在恍惚和茫然中,只能看見晟帝倒下的身影,和眾人手忙腳亂、以及不知誰急喚太醫的嘲哳之音。

他覺得自己像是“咚”一聲落入水中,眼前的畫面透過水幕而來,變得模糊又不真切,周遭的聲音越來越沉悶,他卻在水中不斷墜落,連起身上前的力氣都沒有了,感官被逐漸淹沒,面前的一切離他越來越遙遠,透過水域,只覺得一切都變成了虛幻縹緲的蜃景,而他卻無力掙紮向上,直至自己墜入漆黑又窒息的深淵。

完了,一切都完了,梅境和如是想。

晟帝被人七手八腳的抬到了東宮偏殿,太醫倉促間找來了藥箱施針,約莫一刻鐘後,晟帝才幽幽轉醒。

眾人都跪在殿中,晟帝動了動手掌,梅枕霜見狀會意,膝行上前,扶晟帝坐起。

晟帝倚靠在梅枕霜身上,掃視了一眼群臣,見眾臣跪在塌前,有氣無力道:“那個逆子呢?”

梅枕霜道:“父皇,兒臣不敢輕舉妄動,太子還在正殿,由禁軍看押著呢。”

晟帝聽後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梅枕霜心道父皇該不會還念著父子情,不捨得處置梅境和吧,疑心之下不免生出一絲操切,斟酌道:“父皇可要三司的人將其押回去,連夜審問?”

不成想晟帝卻搖了搖頭。

梅枕霜心中一急,剛要開口落井下石,就聽得晟帝心力交瘁道:“太子勾結北狄換取突火槍之案,已水落石出,為保皇家顏面,此案不再細審,即日起,廢黜其太子之位,幽縶於宗正寺內,終生不得踏出一步,若有欲前往探望者,與廢太子同罪!”

聽晟帝這意思,便是隻處置廢太子一人,不追究常皇後和康王的連坐之罪了。想必是怕安王以後一人獨大,要留著康王制衡安王。眾臣面面相覷,在心中感慨帝王之心實在深不可測之餘,齊齊叩拜:“臣遵旨!”

梅枕霜雖不甘願這麼輕易就被那梅境和逃過死罪,但晟帝已經給了朝臣一個交代,他若再不依不饒,怕是會惹得父皇反感,因而只能勉強說了聲:“兒臣遵旨。”

至此,突火槍案徹底了結。

晟國史書上對這一驚天大案只有寥寥幾筆:廢太子梅境和,勾結外敵,以糧草換取北狄突火槍,突火槍送入晟京,先經由鬼市主媯胤之手,假借買賣之名交送至衛尉寺卿張典處,再由張典以冰敬之名送入東宮,雖後查明突火槍為假,但廢太子圖謀不軌之意為真,加之其禁足期間荒誕不經,口出狂言,晟帝大怒,遂將廢太子囚於宗正寺,終生不得出。

其餘與此案相關者及其家眷,皆依法發落。

常皇後聞言於晟帝殿前伏跪三日,意圖為廢太子求情,晟帝未曾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