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重闕點了點頭:“我已經安排了人手暗中相護,以防蘭鶴詩一黨行刺。”

蘭松野笑了笑:“多謝舅舅,在昭國境內,太子為了避嫌是不會派人偷襲的,只怕到了晟國他便按捺不住了。”

南重闕聞言啐了一聲:“他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

不怪乎南重闕這般輕視蘭鶴詩,朝中上下都以為蘭松野膽小怕事,也正是因此昭帝才能聽了太子之母妃、葉氏的煽惑,不惜違背祖宗之法,立一個庶子為太子,可別人不知道,他這個親舅舅卻清楚的很,論心機、才識、武藝,那位太子是不及蘭松野萬分之一的。

就連此次北狄騷擾邊境,意圖進犯一事,都是蘭松野一手安排的,邊境有他南重闕的大軍守著,即便因為昭帝對朝中武將的壓制,致使兵力不如前幾朝,可對北狄來說卻也有震懾之力,故而此事半真半假,就是蘭松野故意讓太子對自己出招,至於南重闕傷勢複發重病在身故而未能上朝一說,自然也是兩人提前商議好演的一出戲。

事情還得追溯到幾個月前,北狄橫遭瘟疫,牛羊家畜將近半數病死,肉食驟然短缺,北狄又極少種糧食,故而瘟疫之後的數月,吃空了存量的百姓便逐漸無法飽食,連士兵們也要每日餓著肚子操練。

原本這個事很好解決,只要北狄派人向昭國晟國簽個盟約借些糧食,熬過這陣子去便好,可偏偏北狄皇室內部幾股勢力鬩牆,誰也懶得管百姓到底吃不吃得飽,於是駐守邊境的騎兵在連續一兩個月吃了上頓沒下頓後,終於被逼急了,無可奈何之下派出一支身手最矯健的騎兵隊伍,去昭國的一個邊陲村鎮掃蕩了一圈。

北狄那邊也十分謹慎,騎兵出發前得到的命令是隻搶糧,不傷人,不然在時下這個節骨眼兒上,若是遭到昭國反攻,是萬萬討不到便宜的,故而他們行動迅速,面對一群手無寸刃的閭閻,如颶風橫掃而過,所到之處狼藉不堪。

北狄第一次偷襲,確實搶了不少糧食回去。然而偌大的軍營,只靠搶是支撐不了幾日的,故而只吃了三五日,他們便按捺不住,又進行了第二次偷襲。

只不過這次便沒有那麼容易了,自前幾日北狄搶掠時,邊境斥候立即發出了求助訊息,可惜等駐軍趕到時,北狄已經聞訊撤走了,而軍隊若無朝廷旨意又不可擅自踏出國境,故而沒能讓他們吃點教訓。

南重闕被傳召回京,名為問詢軍務,實則是皇帝怕他擁兵自重,恐成尾大不掉之勢。主將不在軍中,一切事務便聽從副將指揮,副將料定他們搶去的那點兒糧食支撐不了幾日,於是安排士兵裝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樣,只待北狄再次來襲,將其一網打盡。

副將所料果然不錯,於是北狄騎兵再次入境搶掠時,早有準備的昭國將士將這支隊伍全部俘獲,共計五十人。

副將將這五十人捆了扔在軍營裡,並安排人好生看管,而後立即修書一封將此事告知了南重闕,他在信中說的很清楚,北狄並無進犯之意,不過是眼下將士吃不飽,這才惡向膽邊生來搶些糧食過冬,南重闕本想據實上表皇帝,得知此事的蘭松野卻計上心來,將他舅舅攔了下來。

蘭松野的意思是,讓南重闕佯裝不知,給軍中副將回信,讓他將此事寫成急報,直接呈到中樞,只不過內容要誇大一些,寫成北狄或有進犯之意。

“或有”二字很是微妙,就算昭帝派人前往軍中以證真偽,總歸那五十個已成俘虜,到底要如何擬定他們的罪名,不過是“欲加之罪”而已。

南重闕戎馬倥傯幾十年,效忠的是昭國,不是他蘭家。只是昭帝為防外戚之患,多次打壓南氏一族,他自己倒不甚要緊,只是委屈了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要因著皇帝對自己的忌憚而被縮減了糧餉,實在讓人寒心。

因此當蘭松野提出要稍微誇大其詞的時候,南重闕並未反對,只是問了聲為什麼。

蘭松野當時是這樣說的:“咱這位太子多疑又狠戾,若他是個寬厚仁善的性子,能愛民如子,我便不與他爭了,偏偏我這般大人大量,他卻容不下我,而且想必舅舅也看出來了,只要父皇在那個位置上一日,他就不會輕易廢儲,如此一來,我只好使些計謀了,這陣子我正巧沒個由頭呢,北狄此番搶掠倒是巧得很,正好能讓我用上一用。再說了……”

蘭松野躺在將軍府院中的春凳上,抬手將遮在臉上的摺扇掀開幾寸,微微偏了偏腦袋,眯著眸子意味深長的對南重闕道:“您此番回京,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父皇忌憚您的軍權,故意把您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著,這個時候若邊境有任何風吹草動,第一個知道的不是父皇而是舅舅您,那父皇會如何做想?這不相當於太阿倒持,讓人將您的軍權收回去麼。”

南重闕是個武夫,擅長的是行軍作戰,朝堂上這些縱橫之術於他來說很費頭腦,不過聽得蘭松野這般分析,倒也咂摸出幾分“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意思,故而他點了點頭,就按照蘭松野的意思辦。

南重闕的副將追隨他南征北戰十幾年,自是忠心無兩,因此收到將軍的回信後也不多問,當即就擬了份軍情急報,派人快馬加鞭送入了京城。

軍情呈送到樞密院後,樞密院立即奏稟禦前,後面的事跟蘭松野預料的差不多,昭帝怕讓南重闕回去領兵討伐是放虎歸山,然而北狄又不能放任不管,一番商議之下,便決定讓蘭松野前往晟國為質。

南重闕看著自己這天塌下來都八風不動的親外甥,很是納悶兒道:“你說你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到底值不值當?”

蘭松野飲了口茶水壓壓食兒,隨後抹開一個十分狡黠的笑意:“舅舅放心,您只管將好生照拂著我母後,等我回來那日,便是他葉氏母子被廢之時。”

南重闕點了點頭:“行,若有事,便讓燕識歸和樓東月傳個信兒給我,他二人行事妥帖,跟著你我也放心。倒是那北狄的俘虜,你先前說是要挑一個暗中跟你去晟國,我已經著人擬造了一份兒關引,並安排好人押解了,與你走的不是一條道兒,但日程是一樣的,大概與你前後腳進入晟國。”

蘭松野笑的一臉明豔,穠麗中透著股不管不顧的狠勁兒:“多謝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