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一邊打水一邊感嘆道:

“這夏日酷暑,要是沒有這片樹蔭,打起水來,不知道要熱壞多少人。”

這話頭一開,便有婦人七嘴八舌的搭話,道:

“可不是嘛,這永平坊百餘戶,有一半靠著這口水井活呢,要是沒六姑奶奶遮蔭,大太陽的,真就熱死個人。”

“對啊,要是沒這樹蔭,光是搶個先後不知道要鬧出多少爭端,昇平坊那邊一到夏天,可不少生氣。”

“...”

陳年一下就抓按住了重點,疑問道:

“六姑奶奶?”

看到陳年疑問,當即有婦人指著大柳樹解釋道:

“我們都叫她六姑奶奶,不曉得都叫了多少年了,我打小時候,大家就這麼叫了。”

“對對對,整個縣城都這麼叫,娃子們小時候,都要來拜過六姑奶奶哩。”

“過幾天社伯誕辰,要唱三天大戲,到時候還得請六姑奶奶過去看戲呢。”

這番話卻讓陳年更加疑惑了,他追問道:

“我觀這柳、六姑奶奶身上掛滿了紅繩,可是有什麼講究?”

這個問題簡單而直白,但是幾個婦人七嘴八舌的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籠統的概括一下:“給孩子辟邪”、“孩子嚇掉魂找六姑奶奶”之類的。

具體怎麼傳下來的,沒一個人能說得清楚。

陳年見她們說不出什麼,也不好深問。

畢竟那柳樹之靈雖未現身,但本體就在旁邊站著呢。

他默默的幫幾位婦人打完水,徑直走到樹下,一副好奇的樣子觀察著柳樹上的掛的紅繩和木牌。

那密密麻麻的一塊塊木牌之上,寫著各種祈福之語,大部分經過風吹雨打,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能看的清的內容,基本都是祈求孩子平安長大,不受邪魅侵擾之類的。

字跡相似,想來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這些祈福的紅繩和木牌,也讓陳年驗證了他昨日進城時的推斷。

法眼之下,這些看似普通的紅繩和木牌上面縈繞著的念頭,猶如一個防護罩。

柳樹身上的一身陰靈之氣被遮掩了下來,像是一棵普通的樹木,完全被漫天的陽氣無視了。

“越來越有意思了。”

陳年拿起一塊較新的木牌,感應了一番,向幾位婦人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整個縣城的孩子們都來拜,以這些婦人的年齡來說,這種祭祀少說也持續了數十年了。

能維持如此之久,這柳樹應該有過不少靈驗,照常理,早就該立祠建廟。

但柳樹身前既無祠堂又無香火,有的只有這滿身紅繩和念頭,或者說願力。

這完全不符合人們樸素的求神觀。

人心不足,神無論好壞,一旦有所靈驗,各種祈求自己就會找上門。

就像明明佛祖說四大皆空,卻有無數人天天去求多子多福、升官發財一樣。

這種觀念甚至不以被求者的意志為轉移。

特別是身居鬧市,若無外力干涉,要想從中脫身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棵路邊的野生柳樹,竟然能抗住各種誘惑,完美避開太甲門二條。

想來,這一直在寫牌子的先生,應該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