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

“景陽你找我什麼事?”

秦卓緊張急促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嘈雜背影音的啼哭聲則是越來越模糊,中間似乎還夾雜著手忙腳亂的關門聲。

電話裡紛雜的聲音吵嚷成一片,周景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下意識注意到了那時斷時續的嬰兒啼哭聲。

也許是這近一個月來,他頻繁地在夢中夢見一個倏爾笑著叫“爸爸”,忽而滿身血汙的孩子,就像夢見了江夏肚裡那因為他而沒能出生的孩子。

每次驚醒之後,都讓他情難自抑。

周景陽心髒重重跳了兩下,下意識緩緩地深呼吸了幾下。

“還沒下班?”

他壓下心中翻騰肆虐的複雜心緒,沉聲問向電話對面的人。

“哦哦,可不是嗎,前面請假太多,這兩天院裡忙得不行,什麼活都得上,連育嬰室缺人都來幫忙了。”

本來還絞盡腦汁想要掩飾下的秦卓,發現周景陽沒有多想,只是以為他在醫院,當即鬆了口氣,順著話接了下去。

電話對面的周景陽簡單地回了聲“嗯”,聲音沉重遲緩,毫無往日常見的張揚。

察覺到了電話對面的低氣壓,秦卓止住了對醫院吐槽的話頭,在兩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中,近乎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景陽,你都知道了。”

背後幾步遠的房門裡若隱若現地傳出幾聲嬰兒的啼哭聲,雖然遠隔著房門,但高分貝穿透力極強的啼哭,還是猶如背後靈一樣緊緊壓在他的肩上。

秦卓緊張又強行鎮定地開了口,打斷了兩人之間好半天互不做聲的沉寂。

“那你願意告訴我,他在哪嗎?”

周景陽自然知道秦卓說的是什麼事,兩人剛才心照不宣的沉默中,他似乎已經坦露了所有的心緒。

即便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事到如今,自己還要去見江夏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見面後新一輪的爭吵,亦或是自取其辱?

江夏沒有醒來時,他只希望能見他一面,看他到底傷到了哪裡,傷得重不重。

江夏醒來了以後,他想讓他聽到自己的道歉,想盡辦法讓他好好恢複身體。

他想,自己或許只是想努力照顧好他吧。

可是江夏說得也沒有錯,他的道歉,他做的事情似乎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原來從很早以前開始,江夏就只想這樣毫無聲響地從他的世界徹底消失。

“景陽,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你們這樣體面地分開不是更好嗎?”

秦卓有些急迫又無奈地勸慰道,似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逐漸意識到江夏和周景陽兩人的性格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樣地針鋒相對,這份孽緣讓他們不是兩敗俱傷,就是你死我亡。

也許就是江夏連命都快沒了的時候,還拼命抓著他懇切地祈求著,讓他放自己一條生路。

那時江夏眼中的渴求就像是潮水漲潮一樣,磅礴地漫瀉出來,讓手上沾滿血水的秦卓如同溺水一樣,整個人窒息著愣在了原地。

迫不得已的他只能選擇了幫江夏,盡力做好一個醫生該做的事情。

“體面?”

周景陽對著秦卓的話愣怔一秒,下意識回想起幾天前兩人在病房外的爭執。

江夏咄咄逼人的那些話就像粹著毒的箭,毫不留情地直直插在他千瘡百孔的心上。

他們之間沒有體面,江夏對他明明只有恨。

而他呢?

他剩下的只有一顆連他自己都快要看不清的,近乎滿目瘡痍的心。

“我只是想讓他好好保重身體,不要總是生氣,也別總不按時吃飯……”

周景陽痛苦又眷戀得喃喃出聲,說出了一直縈繞在心頭的話。

或許他的道歉是賣給自己的贖罪券,但他更想再見到江夏,想要盡全力去照顧他,看到他不再痛苦煩悶的樣子,看到他開心自在的笑容。